楚军军营。
韩翊是个不被人看重的笔帖式,寻常无事时最喜欢干的,就是到军市处看马。看得多了,自然也摸出了些门道。
比如说,长腿的短腿的价高,毛色光亮的比暗沉的值钱。要是再有匹身上近八尺的现身,那就能在军中引起好一阵子的话题。
听说项王的马赤兔身长八尺有余,被保护得像个啥似的,不到大战寻常军士都见不着。有个懂行的告诉韩翊,马长八尺即为龙,项王的赤兔,更是龙中之龙,品相贵不可言,多少座地池也换不来。以前那些个买马骨的,就是凭马的身长来判断的。
韩翊笑笑,“我要是有匹马,哪怕是短腿毛色不好的,睡着都能笑出马叫来。”心中却有些可惜那些个被弃了的蜀地马,它们的腿虽不长,但是毛色不错,按他新近得的常识,那几匹,正值壮年,仨瓜俩枣的,也能抵他半月的俸?。
念啥来啥。没几天,韩翊便看见几个操着当地口音的牵着那几匹蜀地马在军市上卖。那些个马,比来时消瘦了些,但他还是一眼从马群中认出了它们。
这是个机会。
他一直苦于与军中握权柄者搭不上话,北地的当地农户与南边的马,本身就可疑。于是乎,他第一个就跑去告了密。
处理这事的,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他拿出一袋刀币,笑眯眯地告诉韩翊,他记着他了,以后遇到可疑之处,大可以直接来找他,奖励不会少,瞧错了有他担着,也不用怕。
那老者,便是项王的亚父范增,听说当年在戏水河畔设下鸿门宴的,也是他。虽然项羽最终没能杀了刘邦,但从后来韩翊在蜀中看到的种种,便知道这老者范增,看人很有两把刷子,心下不敢大意。
半日后,便听说军中传出了争吵之声,是亚父范增和项王的。起因是范增要军法处置项王帐下的都尉陈平,直唬得韩翊心中一惊。
从同僚赵尧处听得,那陈平,在巨鹿之战时就鞍前马后地跟在项王身后,做事很是机警圆猾,不曾有过纰漏,与项氏族人关系也都很好,虽不曾率领过千军万马,但也是项王左膀右臂般的存在。
自从戏水河畔汉王刘邦逃出生天后,亚父范增一直不曾看他顺眼过,三天两头地就要寻他的错处,得多亏了项王他才勉强保住了项上人头。
可是前不久,他手底下的韩信成了逃兵。逃兵天天有,本来也不算是个什么事,可偏巧那韩信被汉王大张旗鼓地拜了大将军,消息传到亚父耳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治陈平个治下不严的大罪,唬得项王麾下众将人人自危。最后依然是项羽平息下来的。
至于说这次陈平又干了什么拂了范增逆鳞的事,得过段时间才知道。
爱蜚短流长的赵尧引起了韩翊的注意,他笑着讥讽道,“吃白菜的管吃肉的喝汤的事,你倒是关心那个都尉!”
赵尧不悦,旁边人忙说赵尧和陈平都是赵人,他俩没能走得亲近也只是因为陈平的家更靠北边一些。
真是多说多错。楚军营中,人们都是按地域排亲疏远近的,韩翊心里这才知道开罪了人,看那赵尧并不是个大度的,心下有些不安,只得暗中提防着他。
当夜无事。
第二日一早,赵尧便带着他几个同乡找到了韩翊,“洛阳那个什么坊来的,项王的都尉被罚了半年俸?,我们几个老乡把藏鞋底的都拿出来了,还是没凑够他的饭钱。听说你们洛阳人风物丰富,要不你把剩下的给补齐了?”
自己能看出来的不妥之处,其他人未必看不出来,难怪只有自己去揭发,原来大家都知道是那个都尉干的好事。
项王现在是天下事实上的雄主,陈平又是他近前的心腹,手中权柄不小,稍微在哪捞一把,都不止那几匹劣质马的钱。可见那陈平也算是比较清廉的,只是不知近前为何遭了困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