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离开后,韩翊在襄邑城中置办下的宅院就空了下来,拒绝了锦娘娘家的邀请,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请了三两个看上去面熟的仆妇白天过来洒扫。
第二天上午刚用完餐食时,锦娘的阿爷就搀着她的祖父过来了。他们如上次那般,驱离了其他人,着自己信得过的里里外外地层层把守着。
“好孩子,你说巧不巧,老天爷都在帮着你我呢。你猜发生什么事了?”老人没牙的嘴比昨夜笑得更开心,连一点点熬夜的疲惫都看不出来。
与锦娘家的利益纠葛多了,韩翊一时半会想不周全,怕冒然开口猜着的是其中无关紧要的小部分,把顶重要的给漏了,就静静地听着,行着晚辈的恭敬。
“义帝,没了。”
这可是个天大的消息。以前在濮阳的时候,韩翊就听说过,当年项羽跟着他叔父项梁将军在会稽抢到军队南征北战后,听从范增的建议,找了了楚怀王熊槐的孙子熊心为义帝。这个义帝,一直为项羽和刘邦稳坐大后方,让二人无后顾之忧地伐秦,是个了不得的心胸宽广的君主,也是牵动各方为项羽和刘邦效力的名分之所在。
这个人没了,天下震动肯定是会有的。
只是韩翊对此事最多的感触就是惋惜,就算对谁的利益有触动,最多也不过是那几个握有实权的诸侯王罢了,实在想不到跟自己会有多大关系。
“孩子,你知道义帝是谁杀的吗?”老人一句话直指要害。
在家时,韩翊就听韩平说过,为政者,名分可不是一件小事,“名正言顺”,才有可能让宵小不敢明目张胆地觊觎。刺杀义帝的行为,简直就是招天下共诛之的绝佳借口。
蠢,真是太蠢了。
“商队的人说,是范增与义帝交涉,让他向天下宣布项羽才是关中的王。结果,那个义帝也是有骨气的,他坚持着信义,惹得项羽很是不满。不过项羽一直隐而不发罢了。
不过听说,那件事磨光了项羽对义帝最后的一点耐心和表面的尊重。自那以后,项羽逢人便说义帝不过是他和项梁将军扶上位的牧羊人罢了。亚父还好一点,项羽每次见义帝,都是甲胄在身,佩着长剑大摇大摆的,连对普通人都不如。”
韩翊比较多地观察过项羽,老人说的,符合项羽的性格和做派。项羽还是莽撞了,他握有天下最大的权柄,要是义帝有事,天下首先想到的,可不就是他不臣的举动么?
“后来,他嫌义帝碍眼,就逼迫他南迁。还派了九江王英布截杀了义帝。”老人拈着胡须半沉吟道,“事情妙就妙在这个地方。”
老人没有再往具体里说,韩翊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没有义帝的名分作后盾,就像当年的秦帝国一样,人人都以为只要有实力,就可以像老秦人那样突破血统的限制,像始皇帝那样称皇帝。
不过最让韩翊震惊的是,锦娘家的消息来源竟然可以达到如此惊艳的地步,简直一点也不比刘邦的间者大网差,要是再有权势作后盾,用“无冕之王”来形容也是当得起的。
可以想象得到,做了那么充分的准备,这次刘邦攻入项羽的老巢是必然的,战神项羽击退刘邦也是肉眼可见的。
“孩子,这事本没有什么。但是妙就妙在,汉王在过洛阳的时候,新城的三老董公拦住了他的去路,摆出‘顺行德义者昌盛,违背德义者灭亡’之类的大道理,说是天下人不可能为某一个人的私欲卖命,汉王必须打出大义的旗帜,才有号召力……”
老人沉吟了一下,眼神看着韩翊。
“老祖宗说得对。天下的对错,大多打出来的。可这种胜负,并不能代表长远。天下人的支持,才是源源不断的力量所在。”韩翊说出了心声。
老人笑了,眼中有玩味的表情,“欸,不只这些。最关键的是,那个董公,是洛阳人。洛阳那一带,受你韩家的影响最是深远,所以,汉王这头,你算是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