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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第2页)

“可我在那里找到了食品罐,”提姆一边为自己的不听话作辩解。山姆还记得那些食品罐子。彼得在他们到来的第二天便发现了罐子。当然他们在检查教堂内的各处,想先熟悉一下这个临时的家。那些金属罐子都是旧的,有的已经给碰扁了。彼得说,那些罐子可能“是为了培育未来的尚未发现的细菌而准备的”。

“你不能动它们,”玛丽娅说,声音非常坚定。

“可我得找到约书亚,”提姆说,还在为自己找理由。约书亚是他这两天交上的朋友,一只花栗鼠。

“我不管,你给我离它远一点。没准它会咬你一口。”

山姆还能听得到提姆的声音“可没有人跟我玩,我只有它一个朋友。”

玛丽娅不为所动,“我就是你的朋友,”她说,“先去洗手吧,要吃中饭了。”

“我不饿,我的肚子疼。”

山姆听不见他们母子两人说话声,他们的脚步声远去,往前厅去了。

山姆同情地摇摇头。可怜的提姆,才六岁。可他并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蹦蹦跳跳。他只能给圈在厌烦人的破破烂烂的藏身窟里。他本来可以出去玩,大人们也约定有出去活动的时间。可玛丽娅不放心,她的担忧使她觉得时时紧张,她对孩子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喝来斥去。她的神经总是绷得紧紧的,只要不见提姆在自己跟前,她就手忙脚乱。她时时都是两手绞着,惊惶不安的样子。可怜的玛丽娅,她属于那种生下来便要忍受苦难的女人,无论这些灾难是想像出来的还是真实的。经过第二次的“让我们互相了解”后,露茜已经注意到玛丽娅属于那种在任何发光的东西后面都能找到阴影的人。山姆开始问自己,玛丽娅会不会是从来就这样愁容满面的呢?这苦命的人,也许自从失去自己的丈夫以后,她再也无法摆脱所受的恐怖了。她的丈夫死于政府雇用的打手的残害。也许她之所以如此,正是这两方面的原因造成的。

“山姆?”一个声音轻轻地问道。

山姆抬头看见露茜正站在门口望着他。“你好,”山姆说。声音也很轻。然后她心里想,干吗我们说话声音会这么轻呢?

“饭已经准备好了。”

“谢谢,我这就来了。”

她似乎稍有犹豫,但还是朝他走过来。“我并不想打扰你,但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告诉你,我们的食品已经不多了。”她平静地说道,没有一点惊慌的意思。才到这儿不久,山姆就发现露茜属于那种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沉得住气的女子。而这正是他很羡慕她的地方。

“我知道你会告诉我一些什么的,”他站起身来,伸一下腰。其实他清楚,在谈食品之前,以往他们也只是谈时间之类的话题。

“他们只留了三个星期的食品。可现在眼看着就要吃完了。”

山姆略点点头,没有说话。“我真不知道这样下去怎样办。”看不到未来,山姆心里想。就像三星期前呆在汽车里到这儿来时一样,漆黑一团、悄没声息、既没有时间,也不晓得方位,黑暗与深渊融成一片。可那不也是一种信心吗?把一切交给上帝。由他去掌舵,放下自己的担忧,这样行吗?“我们只好等下去,怀着信心等下去吧。”他说得很诚恳,他自己的心里也觉得这话恐怕不能说服人。这话并不能给人以信心。

露茜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彼得去看他安的套去了,看能不能提到什么野兽。”山姆又给了一点信心。

露茜用手理了一下系在腰上的围裙,“明天我们得严格实行配给制了。食品比今天减一半。”山姆的脸抽了一下。虽然这一群人聚在一块才三星期,他已经了解他们,知道一旦实行配给制会引起的恐慌。怎能不呢?如果地下组织不来接他们,这群人又能做什么么呢?他想到了地窖里的罐子。人的思想总会想到那里去。

“我是想你应该了解我们的现状,”露茜说。

“谢谢,也许我们大伙凑在一起,商量一下看有什么办法没有吧?”山姆并不相信真会想出什么办法来。但他还是这么说了。然后又有点抱歉地添了一句:“我钓过鱼,不过那时候不愁吃的。真正的野外求生存我并不在行。我曾经读过《瓦尔登》,可那只给我一点灵感,使我谈到这类话题时能深刻一点。”

“深刻的话可当不得饭吃啊,”露茜转身往门口走去。

“我不知道,”山姆耸耸肩,跟在她后头,“有好多时候我也希望话是能够吃下去的。”

第七章

史密斯乘着天还没有完全黑,咬紧牙朝树林奔去。他一个劲地往树林的方向小跑,顾不得自己的腿已经很沉重,沉重得没有了任何知觉。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赶,顾不得那些抽在脸上或戳在身上的树枝。他大口地喘气,这使他本来很疼的地方更加强烈地刺痛了。他已经顾不上自己会不会迷失方向,只要一个劲地走下去或跑下去,只要不倒下去便成。他的本能告诉他,只要朝山的方向走去便对了。山里面总要安全得多。

身上的每块肌肉都在发痛,每一处关节都在提醒他已经给高烧弄得迷糊的大脑,停下来歇一下吧。但求生的本能仍然赶着他,像鞭子抽在一意一心地要求得生存的背上。所以,虽然所有的树林都合伙对付他,他还是迎头冲上去。他一路跌跌撞撞,跌倒又一再爬起来。那些半腐的树木,密密麻麻的树丛。尖利的荆棘,都从他的脚下跑过去了。最后,他绊在一个树桩上,觉得脚踝像要断了。他摇晃一下,旋转起来,一下子倒了下去,仿佛木偶给油掉了线,一下便散落在地上。他的脸贴在地上的枯叶堆里,耳边是自己的心跳,像打鼓一样。

求生的本能像奴隶主人一样,把他赶起来,驱使他继续赳下去。但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听使唤。他努力半天只能翻一个身,仰面朝上。他闭上眼睛,让森林的声音给自己一点虚假的安宁。微弱的山风从树枝间吹过,一片枯叶飘落了下来,掠过他的脖子。鸟在树间呼叫,他倾听着。可这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那奴隶主又在厉声地叫他起来,声音尖利得刺耳。先是一个人的尖叫,而后是好多人的脚步声在应和。靴子踩断树枝的声音,枪的碰撞声,狗叫的声音和狗的链子的响声。他甚至闻到了他们身上的汗味和皮革的气味,再就是自己口中的血腥味。

这是他自己的血。

他睁开眼睛,希望自己没有在恶梦中。

头上的树枝像是粗糙而长满骨节的手指,它们在恐吓他、指斥他,高处的天空也像是在配合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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