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前不久在崇文殿,周侍讲提到的一个故事。”
赵嫣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沉吟片刻,轻声道,“说是河东有一望族,其族中幼子做了一件有违礼教的事,却无意间被宿敌当场撞破。这少主慌乱之下错上加错,与那宿敌做了一件更加可怕的坏事,于是那宿敌便捏此为把柄,时不时拿出来要挟于少主……你说,此局该如何破解?”
柳姬疑惑,周及是名门君子,除了政论外,竟还会给太子讲这种世家大族的勾心斗角之事?
她眼睛一转,笑道:“这还不简单,想个法子除掉宿敌便可。”
赵嫣微微拧眉:“可若那宿敌,是个无法撼动的位高之人呢?”
“那便想法子打探他的弱处,揪其把柄互相制衡。”
“他处事果决狠厉,滴水不漏,似乎也并无把柄。”
柳姬愕然。
她愣了许久,问赵嫣:“这宿敌位高权重,难逢敌手,却放下身段去威胁一个空有其表的少主,他图什么啊?”
这话把赵嫣给问住了。
“许是想控制少主,吞并族中家产?”她揣摩道。
柳姬抱臂回击:“那他为何不直接借此机会杀了少主,取而代之?”
“……”
“你看,一般我们揪着把柄去威胁某人,是因为那人会对我们造成威胁,亦或是能用这个把柄换得更大的利益。可周侍讲故事中的那个宿敌,显然不需要这些龌龊手段也照样能达成目的,甚至借机杀了少主更加省事。”
柳姬将手一摊,难以理解道,“所以他如此吊着少主,到底图什么?这不合实情。”
他到底图什么?
赵嫣仿佛被这句话问到了灵魂深处,于脑中“叮”地撞出清越的回声。
的确,以闻人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滔天权势,想要得到什么,根本不需要东宫的助力。
那他为何不对自己下手?
逼急了自己,对他有何好处?
灵光一闪而过,还未来得及抓住,便如水月镜花般消散不见。
五月梅雨天,整个京师都笼罩在朦胧清新的烟雨中,宛若一幅的水墨画卷。
连着下了半月的雨,今日终于放晴。春季的落英已化作香泥消失殆尽,滋润着墙头的满树绿荫。
夏天终是来了。
再过八十天便是赵衍过世周年的忌辰,赵嫣今日课毕特地去太极殿请了安,委婉提出要和去年一般去明德馆主持祭孔大典,抚慰大玄的下一批栋梁之材。
数条性命的陨落皆与明德馆息息相关,仇醉至今未露踪迹,她无论如何都要亲自走一趟。
皇帝沉默了许久,方轻描淡写道:“京中局势不稳,太子就不必劳师动众了。安心呆在东宫研读圣贤,磨磨性子。”
竟是直接拒绝了。
赵嫣虽心有不甘,却也深知不能急功近利,道了声“儿臣遵旨”,便拢袖躬身退出了大殿。
入夏后,阳光已有几分刺目。
流萤前来请示道:“日头正盛,殿下是想乘坐轿辇回东宫,还是马车?”
赵嫣看了眼湛蓝的天,轻轻摇首道:“孤想散会儿步。”
下了太久的雨,赵嫣只觉骨头缝里都能挤出水来,正好晒晒太阳散散湿气。
流萤从内侍手中接了把纸伞撑开,稍稍为主子遮了遮。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
长长的宫道缓步而行。
赵嫣正想着如何才能顺理成章出宫一趟,便见一侧的宫墙上传来了细微的“喵呜”声。
赵嫣驻足抬首,手搭凉棚遮于眉前,便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撅臀打了个哈欠,然后尾巴水草般悠然一摆,转身跳下了宫墙,消失不见。
宫里的野猫若无人照看,只怕捱不过苦寒的冬日。何况这猫油光水滑,不像是无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