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拗见放
我比哪吒大了七岁,七岁是应该有代沟的,我这么想着,也就努力不去指责她奇怪的打扮。衣服倒还普通,放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比较普通,她偏爱对襟小褂肚兜短袍一类的服装,反正近些年复古风盛行,这也能够接受,但是她那些提溜拴挂的小配件实在让人想忽视都难,手腕上的珠子链子一串串一条条几乎挂到了手肘,脖子上一个巨大个儿的玉牌,护心镜般垂挂胸口,一只耳朵套了七个小银圈,另一边只有一个耳洞,挂的耳环样式却集大成于一体,又是链又是坠又是圈的,很多复杂。她还反驳:这有什么复杂,就是一个坠子一根小链还有个圈圈,多简单。我老气横秋地念着:“时代不同了……”
哪吒趴在车窗上往外看,顺嘴接道:“男女都一样。”都还发的二声。翅膀算是把东北话给发扬光大了。
“你在S市常和翅膀他们一起玩?”
“嗯,除了他们我也没什么朋友,有时候在他家一住好久,而且一定要和蕾蕾一起睡。”她说着噗哧一笑,“哥哥那个色胚,几天碰不到蕾蕾就急了,千方百计把我赶走。不过后来他的酒吧越开越多也蛮累的,我就体谅一下把美人还给他了。”
“翅膀是个会咬人的大老鹰,你有胆子惹他怎么没胆子自己去秦家拜祖?”
“他连你这娇滴滴的美女都打,万一把我当男生修理怎么办?”她指着秦府门口的石兽,“看上去就是不是好惹的人家哟。”
老妖怪当然不会无故修理个上门送礼的孩子,但却真的把她当成了男生,转着她的光头看来看去,对那些环佩叮当也不以为意:“大川的孙子,差一点就成我重孙儿了。不过这你也得叫我一声太爷爷吧。”
“太爷爷。”哪吒立马把我们昨天费心巴伙想出的称谓忘到一边,嘴甜地叫道,“太爷爷,我不是孙子,我是外孙女儿啊。”
“都一样,都一样。”老妖怪心情不错,抬头看看我,“你坐吧~今天不用上班?”
“不上班,礼拜六公司休息。”答完了才在红木椅上落坐。
哪吒造谣:“太爷爷啊,小表舅去拍照了,让家家……小姨送我来。”
我惊慌地看着她,这孩子要干什么?
“唔。”提到不愉快的人,老妖怪脸又绷起来,“算他还长心了。”
“良舅说让我问候您,下个月您生日他会过来的。”
“良子还没娶媳妇儿吗?”
“这个,大人的事我也不好问的。”她装乖装无知,迅速转移这个敏感话题。“大门口灯笼上的秦字是太爷爷写的吗?我外公书房里也有好多……”
午饭令我意外,除了干煸河蟹和素炒苦瓜外,鸡块炖野山菌,渍菜粉,锅包肉,蒸酱茄子,他们家是东北厨子?哪吒吃菜挑嘴,我只动最近的两碟菜,老妖怪频频皱眉。董哥接了眼色问:“家家是东北哪里人?”
“M城的,离哈尔滨不远。”
老妖怪有意思,要说话不自己起头,等人对上一个来回才接茬儿:“都说东北米好,你认得这米是不是正宗东北米?”
我看着油汪滚圆的米粒:“响水米嘛。”
“还挺会吃。”老妖怪颇得意。
我怎么不会吃?二叔是省粮食局的,家里离着石板稻田又那么近,连这都吃不出来还混什么黑龙江?“响水现在出米少,据说都送去国宴招待外宾了。”
“外宾吃得我吃不得?”
哪吒和老妖怪聊了大半天,发现这太爷爷挺好哄,混得熟了也开始撒娇:“太爷爷偏心,看家家小姨来了做东北菜,为什么不做我们家乡菜?”
“你这丫头!”老妖怪假怒辩道:“菜肉调料都是北京买的,哪儿有东北菜?”
入9月份哪吒开学了,老妖怪仍三五不时找我去家里吃饭,本来是气季风的玩笑话,好像还变成真事儿了。季风忙里偷闲问我:“别是真想招你当外孙媳妇儿。”
我拿他说过的话噎他:“我不动心就行呗。”
其实老妖怪从来不提我和他外孙如何,偶尔会闲聊到钱程小时候,不外乎是些淘气惹祸的事迹,基本是骂着收场。只有一次去了娄保安的父亲家里回来后,他问我:“秦程不再提出国,是你和他说了什么?”
敢情钱程到底提交了这大逆不道的请求。我斟酌着扯些旁的话,告诉他:“大家都是好朋友,保安我们几个跟他谈了谈,他自己也不是说特别想出国。”
老妖怪盯着按在拐棍上的双手,想了一会儿说:“你怎么愿意陪我这个怪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