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十几分钟,司机喊道:“你们还走不走?”木匠们就上车了,K趴在地上没动。司机又喊:“把人家扔这,不是个事,你们抬他上来吧。”下去两人,把K抬了上来。
K浑身是泥,司机不让他坐座位。K坐在地上,鼻血滴了一串,司机叫道:“我的车还要呢!”K就把腿盘到身前,让鼻血滴在裤子上。
一个木匠看不过去,说:“兄弟,你没打过架吧?这样不行,你得把头扬起来。”这个木匠向有烟的木匠要了两根过滤嘴香烟,把烟屁掰下,拆出里面的海绵卷,递给K,说:“塞鼻孔里,能止血。”
K照着做了,问:“小孩的手没断吧?止血了么?”小孩父亲说:“你别考虑这么多了,打你的时候,就给涂上‘立得粉’啦。我们做木匠活的,容易弄破手脚,随身都带着药。你要不也来点?”
K摆手摇头,坚决不要,后来木匠们还是给他涂了点。立得粉是农民自制药,炮制好后要在土里埋一个月。一个木匠说:“得了土气,止血化淤更加灵验。人跟瓜果蔬菜一样,最早是从地里长出来的,是人便有三分土性。考你个问题:如果在村头喝水,误吞了水蛭的幼籽,在肚子里作起怪来,你说该怎么办?”
K窘住了,众木匠大笑,最后小孩父亲说:“用羊的热血二升,和着猪油喝下去,就排出来了。”K:“原来这样,长见识。”
小孩父亲:“我再问你,羊血腥,猪油腻,连喝两升,一般人哪受得了,怎么办?”K答不上来,小孩父亲兴奋地说:“其实有个不花钱的法子:用田里的泥对上水,喝个一升也就排出来了!”
一路上,他们跟K讲了许多乡间生活的秘诀,我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K只是敷衍地“嗯”两声。
进城后,木匠们下车,拥成一团向前走,K跳下车追进他们中间。只见这团人,如花苞绽放,除了抱小孩的女人,全都倒在了地上。
K回身看了我一眼,走上了人行横道。
他的眼睛眯上了。
我看得清楚,他在每个木匠膝盖踢了一脚,力度很轻。木匠们马上就站了起来,但看着他过马路,没敢追。有人委屈地说:“聊了一路,还以为成了朋友。”
二十
Q的病没有在三个月内好起来,办理了退学手续。我在五月份考美校,上午考色彩静物,下午考人物头像。静物是五个核桃、一个玉米、一个马灯,我超水平发挥,尤其玉米粒画得质感十足,堪称得意,考试结束后,竟舍不得离开考场。
第五章 真言2(15)
中午,大部分考生都无心吃饭,坐在美校的操场晒太阳。我坐在跳远的沙坑前,想到即便我考上美校,美校也没有Q了,不由得悲从中来。
我跑出校门,见街边有座报亭,挂着花花绿绿的一片杂志,就去看了。其中《环球银幕》以法国影星阿兰德龙做封面,他面部精巧,神情冷峻,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下午的人像模特是个美校高班学生,他眉高唇薄,与阿兰德龙有三分相像。我把他画得和阿兰德龙越来越像,监考老师在我画板前停留了很久。
我在当晚离开北京,十一个小时后到达西部某城,困倦异常,就在火车站内的旅馆租了个床位睡下。
旅馆原本是火车站中弃用的一个候车大厅,用塑料板隔成了一个个房间,由于厅高八米,所以隔间都没有屋顶。此处是专为乘客设置,按小时收费,到服务员柜台登记火车票时间,服务员会提前*。
每房睡四人,由于服务员叫其他人登车,我睡一会醒一会,更加困倦。原本打算睡两个小时,但我一睡就睡了五天。
我中间起床三次去补钱,每次均想:“再过两个小时,就走。”但我每次均过高地估计了自己。这个极不适合睡觉的地方,是我在俗世中的最后一场觉,因为起床后,我会搭乘去五台山的汽车,从此做一个和尚。
出家的决定,没有告诉风湿。听王总说过,周寸衣的拳术传自五台山西台空幻寺,当时就对五台山有了好感。又从书上看到,五台山海拔高,夏天亦凉爽,有“清凉山”的雅号,便选定这里出家,不再有它想。
我拿了父亲一个月的工资,趁父亲睡觉时把工资卡塞进他枕头下。他一年前有过买煎饼的经历,应该可以活下去吧?如果这个本领衰退了,那么五天,也就饿死了吧?
第五天,我当父亲已死,再无牵挂。
起床,到柜台结账,可能钟点床还没有连睡五天的客人,服务员们都好奇地看着我,其中有一个姑娘还较为漂亮。我说:“能单独跟你说两句么?”
她从柜台出来,回头看看其他服务员。其他服务员显得兴奋,可能以为她遇到了求爱者。我说:“你以后生的孩子,如果是男的,把这个留给他;如果是女的,烧了。”我取出一把打结草绳,递给她。
她连说不要,我执著地塞进她手里,她吓得跑回柜台里。众服务员发出一片笑声,旧石器时代的武功秘诀便这样送了出去。
女人的嘲笑令我羞愧难当,见几步远有一个门洞,就跑了进去。身后服务员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