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林心头一紧,问,能不能告诉我她住哪。
园长说,她临走前有交代,不要把地址告诉任何人。
杨树林一下就颓了。又去问杨帆今天有没有看见小沈老师,杨帆嘴唇上蜿蜒着和别的孩子一样的两条明晃晃的小溪,说,看见了,背着包,我问她干什么去,她摸了摸我的脸就走了。
杨树林问,她什么也没说吗。
杨帆说,没说。
杨树林问,你肯定吗。
杨帆说,你用牙咬住下嘴唇。
杨树林照做了。
杨帆说,你说得出来话吗。
杨树林摇摇头。
杨帆说,这不得了,我肯定她什么也没说。
杨树林拉起杨帆的手就往家走。
走出很远,杨帆问杨树林,咱们这是干什么去。
杨树林说,回家。
杨帆说,那你忘骑自行车了。
杨树林恍然大悟:啊呕!
杨帆笑着说,爸,你也可以去给唐老鸭配音了。
回到家,杨树林坐在窗前,不无感慨地对杨帆说,儿子,被你说中了,小沈老师这阵风真的刮跑了。
杨帆当时正在看《鼹鼠的故事》,不知道杨树林的话是什么意思,怕杨树林没完没了地说下去打扰自己看电视,就说,没准儿什么时候又刮回来了。
这句话说得杨树林很舒服,他诧异地看了一眼坐在电视机前笑得前仰后合的杨帆,对这样一句话居然出自一个幼小的孩子之口,感到惊诧。
小沈老师买的蛋糕还没有吃完,杨树林用手从上面扣了一块,搁到嘴里,发现酸了。
这股酸酸的滋味在杨树林全身蔓延开,他心里想着,刚刚有了恋爱的感觉,现在又失去了,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失恋。
接下来的日子里,杨树林感觉心里空了一块,每天都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办完,但那件事情却没有让他再办下去的机会了,为此,他寝食难安。好在还有杨帆,让杨树林觉得生活依然能够比较美好地继续下去。
第五章
一九八六年一月十七日,邓小平同志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上明确指出:抓精神文明建设,抓党风、社会主义风气好转,必须狠狠地抓,一天不放松地抓,从具体事件抓起。
很快,杨帆就结束了幼儿园生活。每次接送杨帆,杨树林都会想到小沈老师,想到她的一颦一笑,想到她的善良贤惠,想到她身上友谊牌雪花膏的味道,想到她还未婚,想到自己曾经距离和她凑合到一起仅几步之遥,一想到这里,便心情惆怅。现在小沈老师的位置,被一个比杨树林实际年龄大十多岁但看上去大二十多岁的女人所取代,杨帆每次都管那个人叫奶奶。时过境没迁,物是人却非,每次迈进幼儿园的大门,都是对杨树林的折磨,他觉得十分有必要停止这种折磨,提前让杨帆从幼儿园毕业,这个想法让他轻松了许多。但是,杨树林还得再折磨自己一次——回去给杨帆办退幼手续。
园长问杨树林退幼后杨帆怎么办,杨树林十分肯定地说,我帮助他在家自学成才。园长说,那好吧,既然离意已定,不便挽留,然后略带伤感地给杨帆办理了手续。
杨帆跟随着他的被褥回到家里,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改变。当晚九点一过,杨帆就说,爸,我该睡觉了,明天还得上幼儿园呢。
杨树林说,今天可以晚睡一会,明天不用去了,你已经从那里毕业了。
杨帆说,什么叫毕业。
杨树林说,就是完事儿的意思,你可以开始新生活了。
杨帆说,那我的新生活是什么。
杨树林说,在家。
杨帆说,谁陪我玩,你?
杨树林说,不,爸爸要上班。
杨帆说,那就我一人儿?
杨树林说,目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