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征冷眼旁观,觉得这索兰倒是有几分“良心”,不算是纯粹冷血的特权阶层。原来想的是找机会利用后除掉她,现在看来,之前的攻心为上,还可以做得更深一点。
方征丝毫不相信这个时代一切理应被打碎的统治阶层。在很早的时候,他也曾经和连子锋势不两立,只是连子锋被虞夷抛弃,死去活来好几次后,方征才能放心他的思想已经转变。这女将军么……方征转着眼珠,看看有没有那样的机会。铠役军可足足有五万人。
不过那都是活下来之后再考虑的事情了,这血虫的事情说不定会很棘手。水质是大问题,他必须多掌握些情报。他脑子里偶尔闪过的“世界信息”能不能帮他呢?
方征忍着没问,果然他脑海里又飘过了一些白雾——八十多年前大禹治水,疏浚河道,除了掘开土石山川外,据说还惩罚了许多在水中兴风作浪的“妖兽”,在各处大江河泄洪口修建“镇水帝台”为地标。方征当然知道以这个世界来说,“妖兽”多半要么是上古巨大的动物,要么是华胥人与神秘的龙兽通过种种不可说的途径变异出的“怪物”。有些怪物,就像是猰貐、穷奇、马腹似的,杀也杀不死,刀枪不入,只能埋在地下。
这水中密集的许多线虫……与之会不会又有关系呢?
方征心中又猛然一跳,前些时日要说有什么大的变动,那不就是连子锋西去北上的日子吗?要走的也是横跨大江直取阳纶城的路吧?方征想,子锋身负要务,应该不会主动停留找事。到底是那小子经过的动静和他身上花龙血脉的刺激让某些被埋在地下的沉睡怪物苏醒,化作数量庞大的血虫;还是子锋半路遇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大战一场刺激了大批量的血虫出动,就不得而知了。
唯一可以想象的是,大江惊涛浪卷的帝台镇厄之畔,已经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故。方征默默想,子锋,你说过要用桑木弓箭除尽恶兽,羿君的理想遗志自然是好的。但这世上有那么多不能筹谋的东西,又或是,初衷虽是好的,结果往往并不能预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152章
沿江的接应点已经死了四人,本来会准备好的物资补给泡汤。索兰不得不派遣属下到周围搜寻补给。野外打猎捞鱼对于这些饱经训练的武士并不难。但沿江除了死人外,还有许多动物死尸,皆是误饮水后被寄生虫穿肠。有更多的动物啃食过它们的尸体,折损进一步扩大。武士们不得不花费大半天时间赶路很远,寄希望去找到未被污染过的水系周围的健康动物。为安全起见,又要花费大半天时间在烹饪食物时清理、杀灭可能的虫害。几百里的沿江路,这几日的行军速度无比缓慢。
方征冷眼旁观,心想以这种速度,恐怕一个月都到不了阳纶城,能不能安全活下来都是未知数。子锋想必没有这些犯难脚程问题。子锋能招来朱鸾代步,在后世是不是类“乘奔御风”的逍遥神人?或许如今子锋已经到了阳纶城,开始找机会对夏仲康动手。那座城池是夏渚的心脏,城墙虽然没有虞夷国都饶沃高,墙体却砌得更厚。方征在心里算着地理位置,夏渚的政治中心靠近后世的燕赵北地,崇禹帝治水的龙门峡也在彼处,所有的治水传说由此始。
不过,如今他们还没跨过大江。这里也有大禹治水的一方镇台。崇禹帝治水行迹遍及天下,每当方征想到为了报复巴甸,让大猞猁把崇禹帝在西南悬山怒水间梳理得奔腾整齐的河道全都掘乱,泄出大水淹没巴甸的国都修陵,都心虚夹杂愧疚——他是个唯物主义者,不惧鬼神,但对于这些上古贤君心底敬重,糟蹋了人家心血实是无可抵赎的巨大罪孽。然而生存哀艰,他没有别的选择,但凡这世上能再有一位尧舜禹般的圣君在世,方征心想,他都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六十年前虞朝的分裂,昭示着富饶安平的时代终结。如今四地群凶并起,莽火草间大野龙蛇混杂,再也没有一轮旭日,照暖这片山海大地了。
此刻是晚间扎营休息,他们歇在河边石滩背面避风处,明日即将度过清江最后一段流域,到达大江泄洪口,也就是清江的最上游。除了四个把方征围得水桶般的武士,其他人都在休息。方征本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补充体力睡觉,可他无法安然入睡。
他的力气十分虚弱,第一是夏渚那种毒药夺去了他的力道,第二他饥饿无比。
方征听旁边武士又打了几声哈欠、伸懒腰,为了对抗睡意开始不着四六地小声交谈。
“我好渴。”
“忍住,白天才能喝水。你知道现在喝水有多难的。”
清江中的血线虫有的可以肉眼见到捞出去。有的却小得根本无法分辨。喝下去穿肠烂肚。这几天夏渚武士饮用水都要烧热。烧水饮用专门规定了早晚两个时段,其他时候不能喝。他们的煮用器皿只有一个铜锅,锅本是为了行军造饭,现在又要烧水又要弄餐,为了节省时间赶路,水一次只烧一满锅,二十号大男人每人就能分两口。
“我也想像统领那样有个小铜锅。”武士羡慕地小声说。
质朴的愿望,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奢求。人类所占有的资源是如此匮乏,多一口小锅都是特权的代表。方征感受深刻,毕竟每天他也只能从索兰的那口小铜锅里呷一口水,本来吃过毒药就没力气,这几天更是渴饿交加。
还有第三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