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袭卷,吹动旌旗,金线所绣的“赫连”王旗于空中吞饮劲风,烈烈作响,格外醒目。
后边还有一面铜线绣成的“风”字将旗,同样饮风怒吼,亦是吸睛。
天启三十九年,冬月二十九日,赫连长澈亲自挂帅,任命风珏为先锋主将,率兵两万,朝云边城进军。
在城外五十里的望月镇,被敌将齐明拦截,双方举戈相对。
齐明这人也是运气好,被风珏在茶花岭一枪伤成那样,竟然没死,还能上阵对战。
数九寒天,风中掺含着冰霜,似刀刃一般割裂肌肤,可到底还是比不过将士们手中的冷刃矛戈,只要一递出,便是血肉模糊,绝不会空手而返。
刀剑饮血,戈矛夺命,这一场厮杀,尤其激烈。
双方士气如寒九天的劲风,势要撕破这寒冬的天地,没有人犹豫,没有人后退,只有往前,只有厮杀。
这一刻,已无人在意自己的生死,却又看重对面人的生死,只想将对方杀死。
万千人的厮杀里,梅涔还是一眼就望见了那遥遥领先的一骑。
吸睛的,不仅仅是因为他坐下的那匹枣红色的战马,以及紧随他的那个白衣白绫的侍卫,还因为那满是杀气的背影,以及他身后的那一杆“风”字大旗。
风珏一手勒缰,一手持枪,俯仰之间,避开围攻过来的团团敌军,长枪一扫,便扫出去一片,回枪再刺,那已近他身的敌军便被刺穿咽喉。
梅涔暗暗捏了把汗,刚刚但凡风珏慢一息,那个近身的敌军就能砍断他的右肩。
这是他第三次看风珏杀人,却是第一次看他在战场上杀敌,他紧紧握着远视镜,屏住呼吸,有血从那士兵脖颈间喷薄而出,而他的枪早已递向左侧。
左侧有敌军偷袭,从兜鍪装饰看,对方还是一个千夫长,也使一杆长枪,枪头已近他身,同样的欲要一枪夺命。
只见他稍稍后仰,拉开与那杆枪的些许距离,就是那一息之间,他的那杆红缨枪已砍翻了那人的坐骑,人随马落,人还没落地,又被他补了一枪,一枪穿胸。
将人抬高,再狠狠投掷出去,砸倒后面攻上来的一片敌军。
刚清扫完左旁偷袭的那一骑,右边又有长戈袭来,这一次,他躲不开了。
七八人同时向他发动猛烈攻击,有人直取他头颅,有人只取他肩膀,还有人学了他刚刚那一招,长戈直奔他坐下的红马而去。
那长戈极其刁钻狠辣,冲着红马的前胸前腿而去,这一下要是敌军得逞,他亦会人落马伤。
梅涔的心登时跳到嗓子眼,心里生急,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见那身影一动,人已立在马背上,人立起,马也立起。
人马合一,齐齐避开狠袭而来的冷刃利器,手中那杆红缨枪也合一,长枪下划横扫,扫断了长戈大戟,被折断的兵刃入地。
马落蹄,人于半空顿停,下一瞬,单手撑于马背,手中长枪狠挥,挥向刚刚被他折戟而失了兵器的那些人。
长枪挥过,近身的人断喉,稍远的人断臂,断臂跟血液似雨落地,不过在须臾之间。
以枪尖触地,稍借力,人影飞移,又坐落于马背上,落座的瞬时,还踢飞了一柄从左侧袭过来的长剑。
那长剑被踢飞出去,稍偏移方向,插入紧随而来的另一个敌军胸口。
梅涔被这一幕震惊的无言以说,就在他惊诧之余,那人又持枪,斩杀掉靠近他的敌军。
他依旧一手握缰,一手持枪,俯身避戈,抬枪架矛,横扫劈砍,挑刺挥杀,竟是一路冲破了大半敌军的前锋阵营,看这架势,竟是意在直取中阵的那指挥大将。
梅涔没有放下手中的远视镜筒,只稍稍擦了擦手心里的冷汗,尽量保持声音如常,温声问一旁的人,“殿下,风将军作战,一直是这路数么?”
赫连长澈是有意让老师来观战的,只有亲临战场,方知战争的残忍,以及武将的不易,他想让老师看看武将是怎么拿命杀敌的。
抛头颅洒热血,不仅仅是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也不止是书里写的六个字,书里写不出战场的残酷,也写不出武将的将心、将魂。
他望着那所向披靡的背影,摇头,嘶声说:“她素来路子野,只要人在马上,手持刀枪,就是如此不要命的打法,她从不在乎生死。”
马背上的她,跟马背下的她,好像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