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亲身经历的才是真切的,想象出来的,终究是空。
那些言语似利箭一般,一根根朝她射过来,没有留情,箭箭刺中要害。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但是她又没法挪开脚步,做不到不去听这些话。
曾经有人回不了城,现在,自己好像也是。
尽管她人已在城里,可这座城容不下她。
她在心底问,曾经那个没能回城的人,到最后闭眼的那一刻,后悔过没。
头顶有一片阴影投下来,挡住了太阳光,她抬眸望,原本晴朗的天空瞬时就阴暗了下来,厚厚的云层从四面八方翻卷而来,越翻越厚,滚成了黑压压的倒钩云。
天穹瞬时压下来,天地间骤然缩短。
闷,很闷,胸闷气短,她握紧手指,暗想,连这云都跟自己过不去吗?为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压下来呢?
压的她头重,心闷,压的她直不起身,猛地吸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低了头颅。
“主子?”
左戎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近她的,他轻轻唤她,想靠近她,想把自己的肩膀拿给她靠。
闻言,她又昂起头颅,低声说:“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话一出口,其实心里就明白了,她哑声问,“你们在城门,收到敌寇的信了是不是?”
能想到的,百姓不会忽然围过来,定是杨思敏给了他们什么信号,看来这城里,还有他们的内应。
“没事,”她又安慰了一遍左戎,“你们刚在城墙上收到信,这边的人就已经围住了县衙,城里不干净,想法子找到他们。”
找到了,要怎么处置,她却没说。
左戎抿唇“看”着她,她眼里的那种幽暗和深沉,使得他心口收紧,他想抬手将人抱住,却又不敢,所有的情绪最后都化为一声叹息。
“我,”左戎握紧手,“我会办妥的,主子别难过。”
风珏摇头,想说没难过,却又无法说出口,这时候,不管她说什么,都显得极其苍白无力。
“轰隆”一声炸响,平地起惊雷,艳阳已被黑云吞没,倾盆的雨,瞬时落下来。
六月的雨,想来就来,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轰隆的雷声,倾盆的雨,雨落在地上,打醒一片尘埃,又很快被雨水镇压下去,成泥成浆,成一片泥泞乱糊,四处流淌。
刚刚还清明的天地,渐渐变得灰蒙,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还有灰蒙的尘烟和雾气,最后,人也变得灰蒙,融进雨幕里去。
左戎拉着她,逃开这灰蒙雨雾,直奔后院,一直到檐廊避雨处才松开她,有雨痕从她鬓角往下滑,他顾不上那许多,抬起衣袖就给她擦拭。
眼前被宽大的白袖挡着,她眨了眨眼,才轻轻扒开那衣袖,“无妨,没淋湿。”
左戎半握着薄袖,温和地垂眸,即使隔着那层白绫,他也尽可能的温润一些,“六月的热雨,淋不得。”
地上很快淌起雨河,先前的尘埃被冲刷走,青石板露出真实的底色,在雨里泛青,水光粼粼。
屋檐垂下雨帘,似幕布,哗啦啦响,即使人在廊檐下,也湿鞋。
轰隆隆的雷声不歇,伴着哗啦啦的雨声,似金戈铁马间的战鼓重奏。
“不要听,”左戎“看”着雨幕,趁着响雷稍停的间隙,温声说,“他们什么都不懂。”
风珏也望向雨幕,灰蒙一片,不见天地,看不透,望不出去,她嗯了声,“我知道。”
“他们糊涂的活了这么久,被人利用尚不自知,他们的话,主子不要听。”
她在轰隆隆的雷声里回,“嗯,不听。”
左戎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捻着她的臂缚,“主子不能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