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意浓,一日翻过八百里山河,与青山寒暄,将遍山青叶吹出褶皱,在山河人间写下缠绵的秋意,轻唱一首已是秋的阙歌。
山河已是秋,故人不再打马过,不在身边过,也不在梦里过,却时不时从心上过。
道路旁边有农户在卖林檎果,颗颗饱满,散发芳香,谢临嗅着那纷香,勒紧缰绳,看着那满筐满筐的红果子,犹豫了。
他家门前曾也有棵林檎树,每年都开满树的花,又结满树的果,花是香的,果也是香的。
记忆里,家门前一直都是香的,直到兄长入伍参军的那一日。
兄长参军,是在一个林檎花落的时节,那时候,他还很小,只齐兄长的腰那么高,那日他红着眼,抱着兄长的大腿,说:“不许你走,你不能走,我和阿母不能没有你。”
兄长摸了摸他的头,慢慢也红了眼,但是没有留下来,他说:“你听话,在家照顾好阿母,林檎果熟的时候,大哥就回家来看你们,还举着你摘林檎果,最大最红的都给你。”
兄长背着阿母给他缝好的衣服和布鞋,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从此,他就在林檎树下等,在林檎树下盼,一日一日的等,一日一日的盼。
从花落,等到结果,从果子指头大,等到果子掌心大,从青色,等到果子变红,从半边红,到果子通红。
果子熟了,兄长没有回来吃,他自己吃着,总觉得味道变了,不香不甜。
那一年,果子落了一半在地上,最大最红的果子都被鸟儿啄了去。
这一等,就是三年,三年很难熬,尤其是阿母病故后,只剩他一人的时候。
一个人的时候,他就特别想大哥,屋子空了,屋子门前不香了,阿母也是在林檎树开花的时候没的,临了都没让他给大哥写信。
阿母好像忘了他不会写信的事实,只说:“当兵的人要打仗,动辄就会丢命,别告诉他,不能分他的心。”
所以,最后是他一个人送阿母入土的,那一日,林檎花落了一地,他捡了很多林檎花,跟阿母葬在一起。
阿母走后,日子很难过,但不至于饿肚子,他已经十一岁了,可以自己种地,那些地,不肥,长不出什么好东西,却是大哥参军换来的,所以他跟阿母很珍惜。
阿母临终的时候,还在叮嘱,“守好地,那是你大哥拿命换的,有了地,就有了底,春种秋收,好歹糊一家口。”
他学着阿母种地的样子,种了一季地,也长出了东西,可他一个人太难熬了,就想去找大哥。
他记得大哥说过的,林檎果熟的时候,就会回来吃果子,所以,他决定再等等,再等一次林檎果熟透。
又到林檎果通红落地的时候,他就再也等不住了,他爬上树,摘了一大布袋红红的林檎果,在阿母坟前供了些,磕了三个头,然后就背着那一袋林檎果上路了。
他要去找大哥,将红红的林檎果递到他手里,想看他吃果子时满脸都是笑意的样子。
回忆直到这里,便被人打断了,“诶,接住。”
有东西抛过来,他伸手凭空接住,等看清了,便一愣,是一个又大又红的林檎果,他抬眼看向来人。
风珏提着一包林檎果,就站在数米外看着他,他呢喃地问,“为何给我这个?”
“刚打马过,见你站着一动不动,以为你想吃,所以就买了些,”她自己也拿了一个,对着果子哈口气,搓了搓,很不讲究,张嘴就咬,“怎么,你不爱吃?我以为你爱吃,自作主张就买了些。”
谢临瞧着手里的林檎果,满心苦涩,嘴角张了张,闷声说:“没,爱吃。”
爱吃,但后来不吃了。
“爱吃就好,那你快吃,很甜,也很香。”
谢临握紧林檎果,看过去,“你这是出城?”他刚刚出神的厉害,没弄清她是出城来,还是要进城去。
“嗯,出城去看看那一批粮草。”她又啃了一口,然后将啃了一小半的果子递到赤羽嘴边,赤羽长舌一卷,就将那果子一口嚼碎。
看赤羽喜欢吃,她又从那布袋里掏出一个,递给它,“你呢,进城汇报消息?”
谢临点头,“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事,就是京城的人要到了,还有西厥那边的消息,口信都已经通知你们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