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精确到个位数的钱数,从哪儿得来的?”豆花儿的声音响起,不用回头裴郁都能想象到,他眼睛一定睁得比葡萄还圆。
“我在裁判文书网上查到的。”桑斐的嗓音低沉漠然,语调没有起伏,机械地陈述事实,“我看到那个姓卢的赔钱的案子,知道他跟蒋家叔叔结过梁子,所以报了他的数字。”
发现卢鸿这个天降替罪羊之后,桑斐还找机会潜入了他的木材厂,顺着倒塌的后墙摸进库房,一脚踩中一个被废弃的充气娃娃,便将它手臂撅下来,偷偷带走,以便把嫌疑引到卢鸿那里。
“那……完事之后呢?”
豆花儿再度朝桑斐发问,带着五分难以置信,五分纯粹好奇:
“就算这一切都如你们所愿,她父母放弃寻找,案件石沉大海,然后呢,你们要去做什么?”
裴郁不由得往后看了一眼,蒋凤桐还是那样倚在窗边,空洞麻木,身体如一叶飘萍,随着车辆起伏颠簸,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
“浪迹天涯。”他听到桑斐说。
那口气带着一点凌驾于尘俗之上的桀骜,偏偏又满是少年时代特有的无畏和认真。
那种螳臂当车的,幼稚的虔诚,让他心底微微震动,像一场摧枯拉朽的海啸进行到强弩之末,还要拼尽全力维持尊严,直到海岸尽头。
他不禁想起从前在哪里听到过的歌——
“也许就是因为遥远到不能遥望,那些梦想才会被叫做梦想。”
他生命中早已遗失的,热烈的那部分,在两个倔强单纯的少女身上重现,又怎么忍心过分苛责。
想到这里,他收回视线,望见窗外熟悉的街道。
蒋凤桐家到了。
廖铭把车停在路边,派豆花儿去告知蒋家父母,自己则领着面无表情的蒋凤桐,等待迎接未知的悲喜。
裴郁不想看到亲人团聚的场面,加上一心记挂沈行琛,跟廖铭示过意,便转身要走。
“裴警官等等。”
出乎意料的是,始终没说话的蒋凤桐,此时却忽然开口,在廖铭和桑斐狐疑的注视下,快走两步,跟了过来。
“这个,给你。”蒋凤桐低声道,有意无意地挡住身后的目光,从背包里抽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递给他。
裴郁以探询眼神望着蒋凤桐,后者却并不打算解释,只轻声说句“从小宾馆床下找到的,要交给你”,就转过身,向廖铭身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