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浅媚回过神来,捉出那枚毽子,随手把束发的银簪也摘下来,甩了甩自然飘落的黑发,眉眼俱是不驯,很是骄傲地笑道:“皇上,我没输。我都踢了一百多个了,力气自然不如你大。如果我休息得好了,再和皇上来比,一定就不会输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只管把眼睛往唐天霄的头上瞄着。
唐天霄很是疑心她是不是打算再踢一次,好在他的发髻或玉冠里也埋上一枚毽子,忙笑着走近她,拍拍她的头道:“没错儿,你厉害!宫里这么些女孩儿,估计没一个有你厉害。”
他顿了顿,眸光变得深邃,“你不但踢毽子厉害,打架也厉害吧?”
可浅媚把玩着毽子,得意道:“当然。我是北赫第一高手。”
“嗯?”
“呃……女人里的第一高手。”
“嗯?”
“嘿,其实是没出嫁的年轻姑娘里的第一高手。”
她做着鬼脸,却绽着笑容,如盛展的芙蓉,明艳美丽,不可方物。
唐天霄含笑,探手过去,握住她纤细的腰肢。
可浅媚便低下头,虽然还在笑着,垂下的眼睫却颤着一抹不安,芙蓉般的面颊也转作了胭脂色,散着淡淡的红晕。
唐天霄却只是捏了捏她那形状看着有些奇怪的腰带,问道:“长鞭?”
“是。”
“你这准备打谁呢?”
可浅媚吐口气,终于笑得自然了些:“母后和我说了,后宫历来都是是非之地,我没别人那么多心眼,所以带着鞭子好,谁欺负我就打谁,除了皇上和太后,谁都打得,打个半死都没关系,横竖我是和亲公主,只要皇上不想和北赫打仗,在宫里小打小闹顶多关到冷宫里吃些苦头,没人敢杀我。如果真有人欺负我欺负得厉害了,她会发兵帮我。”
众宫人听她如此说,不由面面相觑,惊愕不已。
唐天霄也是吸了口凉气,苦笑道:“北赫那位李太后,就是这样教导女儿的?”
可浅媚抬起下颔,黑黑的眼眸里有女子极罕见的鲜亮光芒。
她反问道:“难道人欺负我还不许我还手?也许你们周人都把女人看得轻贱吧?可我们北赫生了女孩比男孩还高兴!女孩生来就比男孩子娇贵,又要辛苦生儿育女,自当受人敬重。”
不忆卿卿,满枕蝴蝶梦(六)
唐天霄欠一欠嘴角,点头道:“没错,女孩子是娇贵,朕也不会把你看得轻贱。只是你须得记住了,以后不许再说什么我们北赫你们大周什么的。别忘了你的本份,先是大周的淑妃,其次才是北赫的公主。”
他自来待人和善,有时宫人犯了错,在太后或皇后跟前可能会受笞打之苦,在他跟前不过一笑置之,因此贴身的侍卫或内侍都不甚怕他,有时看他心情好,还敢说上一两句玩笑笑。
这会儿他待这位和亲公主更是笑语晏晏,丝毫不曾计较她的犯上无礼,可刚说到最后一句时,已是少有的疾言厉色,任谁都听得出话里话外那浓浓的警告之意。
可浅媚虽是泼辣骄傲,却再聪明玲珑不过,闻言便垂下头,抿着嘴唇道:“臣妾明白了。”
这是她自那日大殿见礼后第一次向唐天霄自称臣妾。
唐天霄皱眉,却忽然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地和他以你我相称时似比这时要可爱许多。
别把她吓得以后连和他踢毽子也不敢罢!
转念之间,他已轻笑道:“明白就好了。瞧着这一头的汗,吃了晚膳早些儿洗漱睡觉罢!”
可浅媚这才松了口气,立刻恢复笑容,那样亮灿灿活泼泼地望向唐天霄,道:“知道了!”
唐天霄一笑,转身去走向杜贤妃。
见礼完毕,唐天霄见可浅媚和宫人俱已散去,遂问道:“这丫头打过人吗?”
杜贤妃笑道:“没有。皇上不说,臣妾还真不知道她那腰带会是根可以打人的鞭子。”
“哦!”唐天霄微笑道,“爱妃一向贤惠,自会照顾周到,估计也没人敢欺负这丫头了。”
“皇上过奖了!”杜贤妃给他一赞,又是晕生杏腮,忙道,“淑妃妹妹性情儿好得很,就是淘气了些,又没上没下的,天天和小宫女们一起玩,前天还爬到了宫后那棵歪脖子老桧树上掏鸟窝,臣妾亲自过去唤她,这才下来。臣妾瞧她动作快得跟个猴儿似的,就怕她摔了,可吓了一头汗呢!”
“不用拘束她。”唐天霄轻声叹道:“贵在天真。”
殿内暖和得多,可血液里的醺醺暖意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贵在天真。
那样的天真,他失去多久了?
他低低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