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金口玉言,一旦下了旨意,但无更改。
为了平息吴海平的怒火,朝廷又颁布了另一道旨意,那就是本不再世袭的国公爵位,再世袭一代,特封吴清华为世子,将来可以袭承爵位。
几家欢喜一家愁,国公府里上下一片愁云惨淡,老两口相继卧床不起,吴清华一人苦撑门面,他烦透了这样看不见光的日子。
唯有吴清越本人,还算是能稳住情绪,每日跟平常一样行事,用饭,绣花,抄写经书。
她越是如此,国公府里的气氛,便越是低迷沉闷,她反而不忍心看他们难过,她跪在二老榻前,轻语宽怀。
她说:“爹爹和母亲大人且看淡,若这是我的命,万般逃脱也逃不过。若我这一生合该经历这些,纵使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就是此时逃了,后面只怕还会有更多的在等着我。若是我命里不该有此一遭,那便是怎么都不会成事的。”
“近来可能是经书抄写多了,明白了一些话,可能称不上什么道理。人之一生,全靠造化,造化也是因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这是我的因果,我自己担,爹娘和大哥都莫沾惹。”
她撩袖,从侍女手中接过温茶,小心翼翼地俸于二老手上,重又换上笑颜,扬了声音,继续道。
“爹爹和母亲大人且莫要再为此事伤神,府里以后都要靠大哥的,你们得为大哥多想想,大哥他一人双拳难敌四手,若是将来。。。。。。”
她偏眸一转,机敏道:“爹爹和母亲大人不若趁此机会,好好给大哥谋求一门亲事,京都之女千般好,但势力盘根错节,太过复杂,大哥那样喜静的性子,怕是懒待卷入各方势力纷争之中,爹娘且需得仔细思量。”
“若是京都没有合适的人选,赴任在外的官员之女,也可考量,官位高低不是第一要紧的,我们且把目光放长远些,不要只盯着眼前;主要还是看人,只要品性好,人自己立得稳就行,若是其母家不扯后腿,那就是再好不过。大哥素来温润知礼,脾性好,为今只盼大哥得良缘,顺遂安稳地过一世。”
吴清华抬起悬空的那只脚,怎么都落不下,他靠着门廊渐渐红了眼,本就心头似有巨石堵塞,这些话冷不防入耳,便如刺针,细细密密地一通乱扎,扎的他无处可遁。
他只有这么一个胞妹,从小捧着长大,自解除婚约后,他本做好了养她一辈子的打算,奈何忽然降了这么一道旨意。
再过几日,接过明旨,她跟府里就没了关系,她是皇上封的大渝和顺公主,不再是他吴清华捧在手心里的小妹。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为自己筹谋,他不需要她来筹谋这些的,他只需要一个护得住的小妹。
他千般留意,万般提防,一直独行独往,就是怕有一天卷入朝堂纷争,连累了家里的人,可笑的是,到头来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入局。
当初赐婚于北晋王,他尚可冷眼接受,那只是因为小妹她喜欢那个人,她心里有那个人。
北晋王到最后都不知道,护住他奶娘的是清越,而不是他以为的罗大将军之女罗雨桐。
那年宫墙脚下,随母入宫拜见皇后的吴清越,救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在她苦苦哀求下,老爹暗中将人送入了朝阳观。
那奶娘受了重刑,还被毒哑了嗓子,若是那日没有遇到小妹,也不知会有怎样的造化。
小妹不是歹毒之人,她豁达洒脱,率真玲珑,却在情之一字上,屡屡受波折,难道真是她口中所说的命吗?若是命,不认又如何?
他在此处,扶着门框,前进不能,后退又不愿,他只有靠着门廊,压抑心中的苦楚和恨意。
屋子里头的人,一样的不好受,吴海平就着女儿的手抿一口茶水,一改往日粗声粗语,温和吐字,“这些我会衡量的,那清越你呢,又当如何?”
吴清越诹一下鼻头,故作洒脱道:“我?我自是当我的王后去,王妃没当成,当当王后也行。”
她哪里稀罕当什么王后,何况她深知那图库野的计谋,不一定真的会让她当他的王后。
吴海平哪里不懂她,闻言,唯有一声叹息。
吴清越暗中吐一口气,温声劝慰,“爹爹别叹息,是福是祸,只有经历了才知道,为了大哥,还请爹爹和母亲宽怀,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只是女儿此去,不知还能不能再见爹爹和母亲,若无缘再见,那便是我与爹娘亲缘只有这么多;若是亲缘深,总归能再见的,万事不能强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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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清华躲藏于角门后,眼看着那瘦瘦小小的人翻身上马,与北晋王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回来那夜不同,如今她能稳稳当当地骑马了。
他知道,她这又是去朝阳观见那位哑姑了,不知今日她又会跟哑姑说些什么,总该会说一些跟刚刚在里头不一样的话吧。
她从不跟家里人说心事,能宽她怀的,也只有观里那位哑姑。
有时候他也想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到底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