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逸听施星翰这么说更加失望了。
“知行合一,笃行致远。书里记载了农时,但你会农耕吗?书里记载了打井的办法,你亲自打过一口井吗?同样的道理,学问之道,不在书斋之内,亦在山川市井。”楚云逸叹了口气:“书中之理,终须世事以证,你这样只会空谈误国。”
“那依楚教官来看,学生应该如何继续提升自己呢?”施星翰问道。
“你现在已经是榜眼,之后一定会安排你在翰林院入职。我希望你能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老百姓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楚云逸回道。
“好,学生懂了。”施星翰点点头。
楚云逸拍了拍施星翰的肩膀,也没有再说什么。
终于到了放榜的日子,一大早贡院外又聚了一大堆人。
一队龙卫驱出一条道路,楚云逸和朱翰墨一人捧着一卷黄娟在众考生的目送下走到贡院门口。
在人群不远处,诸葛彦纯带着一众太医院的医官守在一旁。
“你来还是我来?”楚云逸压低声音。
“你是主考官当然你来了。”朱翰墨回道。
“那就献丑了。”楚云逸瞥了一眼早就准备好的小纸条,清了清嗓子:
“今科放榜,乃国家遴选贤才之盛典。诸生历经数场考校,凭真才学识荣登此榜。一甲三人,独占鳌头、名冠群英,实乃翘楚;二甲、三甲诸君亦非等闲,皆为饱学之士。此榜乃公正之榜,诸君凭借自身才华脱颖而出,愿君等此后忠心报国,以才学济世,勿负圣恩,勿负所学。”
“此次科举文科取一甲三名,二甲二十七名,三甲二百七十八名,共三百单八人。”
“武科取一甲三名,二甲一十八名,三甲一百一十七名。”
楚云逸说罢马上指挥龙卫张贴金榜,目光瞥了一眼一甲,突然发现施星翰成了状元,苏御反而成了探花。
楚云逸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揉了揉眼睛,发现还是这样。
“朱相,这搞错了吧?”楚云逸指着苏御的名字。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没搞错。”朱翰墨回道。
“难道……”楚云逸瞬间来了精神。
“你猜对了。”朱翰墨有些无奈:“苏御的事情等到了琼林宴你就知道了,现在先干正事。”
“放完榜还有什么事情?”楚云逸有些疑惑。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楚云逸虽然不知道朱翰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
张贴完皇榜朱翰墨就拉走楚云逸走到一边,守在皇榜两侧的龙卫也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文科一甲一名施星翰——”
“文科一甲二名谷婧——”
“文科一甲三名苏御——”
在一旁唱名的礼部官员一边盯着皇榜,一边留意着不远处像饿狼一样的众考生。
没看清是谁带头,一众考生乌泱泱的扑了上去。
榜文前,有人瞪大了双眼,目光如炬地搜寻着自己的名字,每一个字都似一把重锤,敲打着他们的心。
当目光扫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有人振臂高呼,那声音如洪钟大吕,穿破云霄。“中了!中了!”狂喜之色溢于言表,仿佛瞬间从地狱跃至天堂,周围人投来的艳羡目光如同甘霖,浇灌在那早已干涸的自尊与期待之上。
然而,更多的是失落者。他们的眼神从最初的期待转为绝望,那眼神似被抽走了灵魂,空洞而无神。
有一个黑瘦的考生,身体微微颤抖,嘴唇不停哆嗦,反复呢喃着:“不可能,怎么会没有我……”
突然,他仰天狂笑,笑声凄厉如鬼泣,甚至癫狂,头发在风中乱舞,双手胡乱地抓向天空,好似要把那不公的命运从苍穹之上撕扯下来。
旁边的人惊恐地避让,看着他如疯魔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最后瘫倒在地,口中仍念念有词,泪水和着尘土在脸上纵横交错,宛如人间炼狱之景。
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考了一辈子,此刻他拄着拐杖,望着榜文,身子摇摇欲坠。
他的梦想如泡沫般破碎,那破碎的声音在他耳中如同雷鸣,震得他五内俱焚。他缓缓转身,背影佝偻,每一步都似有千钧之重,那离去的蹒跚之姿,是被科举碾碎的一生。
而那高悬的榜文,在阳光下越发刺眼,似一张无情的大口,吞噬着无数人的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