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愈发成了阎王的代名词,开始有正义之士围剿我,那是一种残酷且有趣的游戏。也许,只有这种死亡威胁所带来的快感,与刀剑刺进身体时所溅出的灼热,才能证明自己是活着的。
每一个人都怕我,很怕,我看到那可笑的所谓江湖前辈,在身后有一群高手的时候面对我仍然会发抖,他握着剑说,你该死。
我不会回答他什么,与人交流太复杂而且虚假,我喜欢听人死前所说的话,起码那丝对生命的留恋,是真的。
然后便是杀,杀,杀。
我杀了七十六个人,包括那个前辈,他纵横江湖一生英雄,只怕没想到会死在我手里。代价便是我断了两根肋骨,与大腿处鲜血淋漓的剑伤。
我逃不快。
可他们却也不敢逼得太紧,因为害怕。我笑了,其实有很多次他们只要冲上来便可要了我的命,只是他们不敢。
我掩盖血迹,故弄玄虚,逃入了深山,那山洞有风,看来是通的,不至于被发现后无路可逃。
于是我见到了她。
烤了一只野鸡,胡乱吃了,夜幕便降临。
我睡不熟,这辈子我没有一天真正的熟睡过,可我太累了。
她在我看来,就像只野狗一般,警戒,谨慎,害怕而又小心翼翼。我并没有贬低她的意思,因为我以前便是与狗一起生活,而现在的生活也并不比一条狗好到哪去。
因为她的靠近,我没有睁眼,手里却握紧了剑。
只是一瞬间,我的剑横上她的脖颈,她从头到脚都在发抖,眼睛隐藏在凌乱的刘海里,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仿佛活生生的便开始腐烂。
很奇怪,我动了杀心,却没有下手。火光闪烁在她脸上,阴晴不定间,那眼睛现了出来。
我望着她,像是当年,他望着我。
原来那个时候,那个他递给我半块馒头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表情么?
是的,这双眼睛……是那样留恋生命。那曾被我如蝼蚁般践踏的生命。
她吃了那小半只野鸡,很香甜,像是没见过如此美味。我理了理炉火,像是在理自己的思绪一般。
你是谁。我问道。
她愣了半晌,视线第一次从那只野鸡上转移向我,说,我也不知道。
在深山中来历不明的女子,不束发,也不穿罗裙,行为更是怪异。
她甚至不敢看我的伤口,终日只是躲在那山洞里,不见光。问她什么,只是摇头,可她却不怕我。
只是半只鸡,便是如此的信任么?若她知道我是谁,那表情,一定有趣得紧了。
她丢了包裹,饿了两天,连只鸡也抓不住。我又虚弱,常常昏死过去,她却不肯离开我半步,经常是两人一起饿醒,这感觉我从未有过,竟像是,相依为命。
她实在奇怪,除了奇怪,也许又有一点木讷。她常常望着天,不说话,便是几个时辰,她说她是这天上掉下来的,我觉着荒诞,又看出她的悲,在眼里的天空打着转儿不肯落下。
她说,我最重要的人死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她转过头,我轻轻的道,我没有重要的人。
她没有换上一副同情的表情,只是愣了愣,然后突然笑了起来,说,可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啊。
重要?我冷笑,你知道我是谁么?你敢与我一起?和我为友,会被天下追杀。
她见我生气,只是又望回了天,良久才懒懒的丢出一句话。我……就算不被追杀,也很难活下去呢。
她笑了,所以,我才不管你是谁,你只是一个很重要的家伙而已。
我心中一动。她却已经不再看我。事后她竟还拿我的身份开起了玩笑,如果我真的是杀手,那她要与我一起建起一个组织,专门替人杀人生财。
我的心情与伤势一同变好,听她说的新鲜,随口问了句,那这组织叫什么名字?
名字?她懒洋洋的看天,就叫黑社会吧……要不……斧头帮?
我对她的奇怪早就习以为常,轻道,那就叫清风阁吧。
我不知道会不会再有那一天的到来,因为我躲了这近一月,江湖上的仇家寻了来,个个吵嚷着要替天行道,将我们围困在树林里。
她在我身后,瑟瑟发抖。怀里是她刚找到的包裹。
她问,你真是杀手?声音里有止不住的惊恐。
我冷笑,这一天还是来了,她知道了我的身份,恐怕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与我谈笑自若。我闭了眼,抓过她的脖颈,狠狠的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