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是立春过后,气温开始回升,冬天的白雪不复存在,沙家河的河水又开始哗啦啦地流淌起来,庄稼人已经开始整理整整一个冬季都没用过的锄头、薅锄,砍倒竹子编织农家用的箩筐、撮箕、筛子,只等春雨过后,就开始耕地播种。
在一片死气沉沉的气氛中,这天上午,太阳刚刚露脸,沙家湾发生了一件轰动全村的大事。
第2节 曹喜鹊
这天鸡刚叫头遍,沙家湾南面一处人家床前,煤油灯被点燃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过后,响起一个妇人沙哑的声音:
“娃子,该起床了,今天可是咱家的大喜日子呢,早点起来,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干净,可别让人小瞧了咱们……咳咳……”
黑夜里,有人打了个哈欠,缓缓地回答道:
“妈,你歇着吧,文儿来,文儿会做!”
“妈知道你会做,你什么都会做,不但男人的犁地耕地种庄稼你会做,就连女人的做饭洗衣裳针线活儿你都会做!谁不知道我文儿是方圆几十公里里里外外的一把好手?哎,只可惜呀,你爹死得早,都怪娘没用,没给你盖几间大瓦房,没本事给你娶上一房媳妇……哎,妈没用啊!要是你那老头子爹知道我没给你娶上个媳妇,没给李家传宗接代,他指不定要活活地给气活过来呢!”
说话之间,有人从枕头下摸出半盒火柴, 抖抖索索地给划上了,点燃了床头的煤油灯。
一灯如豆,点灯的人又用火柴棍拨弄了一下灯芯,灯光才渐渐地明亮起来。灯光之下,只见一张有棱有角的年轻脸庞显露出来,国字脸,浓眉大眼,嘴唇宽厚,胡茬密集,肩膀宽大,显然有一身庄稼汉的好力气。
这人正是李泽文,先前被老妇人称作“文儿”的。今年32岁,是远近闻名的庄稼好手,不但如此,李泽文还会洗衣做饭,就连女人的针线活儿他都会做。村里人提起李泽文,没一个不竖大拇指的。然而,李泽文的老实勤奋和他的贫穷一样有名,家里除了有一个浑身是病的老母王开秀,就剩下了一间破瓦房,就连娘儿俩,如今都是挤在同一间屋子里睡觉,谁家的闺女愿意嫁给他做媳妇?这不是活受罪吗?所以,迄今为止,李泽文依然是光棍一条。在沙家湾,男人如果过了25岁还没找着媳妇,基本上就算进入光棍行业了。
就是这样的人家,就在一个月前,村里的媒婆“曹喜鹊”(因为她成天唧唧咋咋像喜鹊一样,加上又是媒婆,专给别人做喜事,所以人们便送了一个曹喜鹊的外号,至于她的真正姓名,人们反而很少有人记得了)风风火火地闯进王开秀的家,豁着一张老嘴,嘴里嘶嘶有声,笑着说道:
“嫂子呢,我这是来吃你的红蛋呢。”
沙家湾的风俗,只有男人娶媳妇、姑娘出嫁、媳妇生孩子这三件事才吃红蛋,象征喜气之意。
王开秀翻着一双浑浊的青光眼:
“媒婆,你这是说笑呢!咱家一没男人娶媳妇,二没姑娘出嫁,更没有媳妇生孩子,这红蛋哪里来啊?”
曹喜鹊嘴皮上下翻飞,唾沫四溅,眼睛笑得像豌豆角:
“嫂子,你家泽文啊,可是方圆几百公里都难找的好小伙!他的勤奋可是出了名的!不说别的,看看谁家的庄稼有你家多,谁家的猪有你家肥?我媒婆可是一直在挂念着你家泽文的终身大事呢!这不,说来就来了,就在上月初八呀,我回娘家,我娘家的一个哥哥家的女儿,今年26岁,人的模样啊,不是媒婆给你吹,那在咱沙家湾,还找不出这样俊俏的女子来!人不但漂亮,而且还孝顺勤快,你说这样的闺女,打着灯笼也是难找的呀……”
王开秀本来还有那么一点点动心,可听曹喜鹊把话说完后,越听越冷气,这样好的姑娘,凭啥要嫁给咱这个穷家来?
半晌,王开秀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指着曹喜鹊说道:
“啊哈,媒婆啊,我总算明白了——”
“你明白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3节 私生子
王开秀豁着一张漏了风的老嘴,像是猜透了曹喜鹊手里的底牌,又颇有些自嘲地回答道:
“我明白了,那闺女肯定是个瞎子!”
“不是瞎子!”
“不是瞎子能嫁到我家来?那——她就是个跛子!”
“也不是跛子!她全身上下都好好的,她是个正常人!”
这下轮到王开秀吃惊了:
“她是个正常人,又这么漂亮,为何要嫁到我家来?谁不知道我家穷?”
曹喜鹊抹了抹眼角,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哎,嫂子啊,妹妹把话给你挑明了说吧,那女子确实是个好女子,模样更是俊俏得没话说,对老人又孝顺,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