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在皇后面前替他说了话,自己才渐渐地有了替贵人们看病问诊的机会,慢慢地立住了脚。
再后来,段丽珠到了该出宫的年纪,他向胡皇后求了她,三书六礼一样不少地将她娶回了家,又接连生了三个儿子。
在这二十余年中,朝堂天翻地覆,几度风云变幻。
铭轩帝顺顺当当地登基成了皇帝,太子妃胡氏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皇后。刚刚得位的那几年,汴梁城的侯爵勋贵之家十分狂妄,难以辖制,后来升为太子的郑承赟提出来代衰承袭制,成功地遏制了无边无际的贵族特权,几番博弈之下,兵权稳固、群臣拜服,让铭轩帝的权利逐渐变得牢固起来。
后来便是先太子巫蛊案和通敌案,阖府被围。胡皇后忽然病重,华神医再一次被鄂楚胡家请来为胡皇后治病。
敬德六年九月,废太子妃徐氏生下一对龙凤胎,两个孩子中先出来的男婴当场就被那稳婆害死,待女婴被生出来之时,产程太久,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不会哭了。
太医院的人都不愿去沾这个晦气,只有他与华圣神医急急赶到了被围的太子府。
还是晚了,徐氏产后血崩,已经气绝身亡,男婴早已没了声息,只有那个女婴尚存一丝脉搏。漆黑的夜色笼罩下,昏黄的烛光中,太子抱着通身发紫的小小婴孩,求他们救她一救。
那个夜晚,他记得无比清楚,才进九月,天气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冷,那个孩子身上沾着太子的体温,在华圣神医的几根银针扎下去后,发出了细细的,微弱的哭声。细小的胳膊和腿在襁褓里微微地挣扎着,努力地眨着眼睛,不断地望向尚且带着稚嫩少年气息又满脸慈爱的太子郑承赟。
“好孩子,好好的活着,阿娘与爹爹会一直保佑你。”郑承赟低头将唇轻轻点在孩子的额头,好像有魔力一般,婴儿不哭了,睁着一双懵懂无辜的眼睛望着自己的爹爹,那样稚嫩又幼小,根本就不知晓马上就要到来是与血亲的生离和死别。
他将自己的玉佩轻轻地塞进孩子的襁褓,最后亲手交给了华圣神医。
“带她走吧,别叫她受这污浊之地的侵扰。远远的,做个富贵闲人吧。”
再后来,就是虞绍铨将华圣神医施针后昏睡的婴儿放在药箱底部,带出了被圈禁的太子府。第二日,孩子吃饱了奶以后,就由段氏带着才两岁的莱哥儿,将她藏进马车里,借着照顾刚刚生产完不久的小姑,一路前往了那边陲之地泯州。
那孩子命大,虽然体弱得很,但幸得老天保佑,幼小的她硬是活了下来。
那一年,虞氏因成婚后几年迟迟不能有孕,薛氏族里给了薛毅两条路,要么休妻,要么纳妾。后来薛毅自请出族,失去家族倚靠,与虞氏单居另住。在搬家移居的兵荒马乱中,虞氏这才发现自己有孕已经两个月。
可惜孩子只存活了一个月便没了,虞氏为此心存死志,不吃不喝,眼看就不成了。
但是那个孩子来了,她一路有惊无险地被送到了刚刚失去孩子没多久的虞氏怀里,吃上虞氏第一口奶的时候,虞氏泪如雨下,哭了出来。
虞绍铨语速极缓,慢慢地说着,双眼远远地望着门外的蓝天:“后来,先皇后病逝前,将原本鄂楚胡家安排在她身边的几名贴身宫女尽数放出宫去,在那凌山派蛰伏了十几年。”
说着,他将目光收回来,安慰地看了一眼面容悲切,不断淌着眼泪都段氏,这才望向薛云初道:“初儿,那孩子便是你,先皇后身边的婢女,便是你的师父和师叔们。”
所有人都望向她,有的眼带担忧,有的充满痛惜,还有的满是不确定和期待。
她原本有那么一丝察觉,但是如此完整地将藏了十几年的秘密直接端到她面前来,到底还是让她震惊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明明心里没有感觉到悲伤的情绪,她准备开口安慰一下在座的各位长辈,站起来,张了张嘴,眼泪便刷地下来了。
身体比灵魂的反应更加诚实,更加迅速。
夜里,了结了一桩大事的袁无错浑身轻松地泡过热水澡,在袁小岩送过来的衣服里挑了又挑,最后选了一件暗红缂丝圆领袍子,一条乌金祥云纹腰带,这才十分雀跃地出门买蜜桃居的糕点去了。
袁小岩心道:这蜜桃居什么糕点要晚上买啊,刚出锅的不好吃,要放一阵儿才好吃吗?怎么主子隔三差五天黑了才去买?
戊时末,袁四的石子儿刚要扔出去,就看到了从薛云初房里出来的段氏、虞氏和凌双双,马上就收了手缩回脑袋,紧紧地趴在墙头连呼吸都不敢呼吸。
袁无错也同时缩回了脑袋,听着她们的对话。
虞绍铨问到:“睡了?”
虞氏低低地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