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七点。
严铭在律师事务所加班,今天是节假日,没什么人上班,办公室内空空荡荡,这片区域,唯有他一个人。昨晚,他又在事务所睡的,他的胡子三天没刮了,衣服也三天没换了,他看起来有些沧桑,仿似老了好几岁。
那条头发的线索他查了两天,将相关人员全部找了出来,然而,让他感到失望的是,除了杨永芳之外,没有人的头发是棕红色的,他想对比都没法对比。
线索再次中断,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调查,陷入僵局,没了方向。
虽然他很清楚,这根头发十分关键,如果合理利用,对杨家三兄妹具有致命威胁,要不然杨永厉也不会如此激进地寻找了,但现在就是不知该怎么合理利用。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心绪乱了,主要心思已经不在官司本身上了,那种心无旁骛的劲头被现实的重锤敲打的所剩无几,自然也就想不到方法了。
这一周的时间,过的飞快,每一天都在奔波,从未停歇,但没有任何成果。
眼看着官司没什么希望了,妹妹的医药费也没有着落,华姐的债务也快到期了,讨债的怪人势必会对他发难,还有杨永厉暗处躲着暗处窥探……
严铭忽然感觉心很累,喘气都费劲,似乎自从接了这个官司,他的生活就发生改变了,他并不是怪罪官司,或是怪罪尹念,毕竟他妹妹的病三年前就已经得了,他只是惊叹于命运的安排,之前都还挺正常的,最近半个多月,他的生活和工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改变。
甚至于,严铭感觉自己的心态也变了,对尹念那种求之不得的隐秘情感让他十分压抑,对金钱的被动渴求又捂住了他释放压力的缺口,而于蔚然前几天的那番话也对他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让他开始对自己的工作感到厌烦了。
窗外的天空有些阴沉,没有一丝风,潮湿闷热。
严铭拽了拽领口,端起早已凉透的咖啡,一口喝完。
光喝咖啡已经无法排解他内心的焦躁,他从提包中摸出一瓶半斤的白酒,扭开后,喝了一大口,白酒入喉,无比辛辣,像火一样点燃了他的肠胃,他又喝了一口,顿感浑身发热,脑子发胀起来,焦躁的情绪也随之缓解。
在没有任何下酒菜的情况下,严铭将半斤酒喝完了,且只用了一分钟的时间。
喝完后,整个人晕乎起来,他点燃两支烟,同时抽起来,在烟酒的共同威力下,他产生了一种飘飘然的感觉,全身无比放松,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心事没了,压力也没了,他将腿搭在办公桌上,嘴里叼着烟,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打电话问尹念借钱,借十万。
尹念说:按理说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是应该借给你,可我也遇到了难处,现在官司要输了,我还要卖房子筹钱,你在这个时候问我借钱,不是难为我吗?
严铭说:我理解……我只是想问问你,如果你有能力,就帮我,如果没有,我也不会怪罪你。
尹念说:如果三五万倒还可以,十万有点多了。要不,你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严铭在这时醒来,双眼迷蒙,内心冰凉,他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点半。
烟蒂早已熄灭,酒劲也消散了许多,他晃了两下酸疼的脖颈,脑海中浮现出刚才梦境中的内容。在梦里,尹念说的那些话,其实正是他潜意识的担忧。他想问尹念借钱,可又知道,尹念当前的处境也很困难,很可能无法借给他钱,而一旦尹念拒绝,他们之间的关系必然会发生变化,他在尹念心中的形象也会随之改变,他再也不可能和尹念如往常那样毫无隔阂地交流。
这是严铭最不愿看到的情景,即使到了现在,他还为自己和尹念的结合抱留着一丝希望,他想将最好的自己留在尹念心中,不愿让尹念看到如此衰败的他。
这是他在现实生活中剩余的最后尊严,他必须撑住,无论如何。
妹妹那边,他会想到其他办法的。
严铭起身去厕所,不知是因为酒劲,还是因为地滑,身子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他想站起,却感觉身上没什么力气,这才想起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瓷砖地板映照出他胡子拉碴的形象,两侧的脸颊因为饥饿而凹陷,他看着这个陌生的自己,心底忽然涌出了一股莫名的恨意。
他拿起空酒瓶,用力掷向墙边,酒瓶应声碎裂,他心中的恨意却愈发强盛,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电脑桌一阵拳打脚踢,他将显示器砸烂,将主机踢翻,将桌上的物品全部扫到地上,在空旷的办公室内大声吼叫起来。
发泄完后,严铭气喘吁吁地躺在了地上。
晚上十一点半,严铭恢复了一些力气,将地上的杂物收拾干净,离开了事务所。
他去超市买了一瓶白酒,在街上一边漫无目的地晃悠,一边喝酒,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他只感觉自己走着走着就飘了起来,最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是被一阵冰凉的水浇醒的,睁开眼,天已经亮了,有水在脸上流淌,他擦了一把脸,抬头一看,正有一个人拿着瓶子往下倒水,见严铭抬起头,那人咧嘴一笑,露出发红的牙齿,不是别人,正是讨债的怪人。
怪人依然穿着那件青色长衫,说道:“时候到了。”
严铭不明所以:“什么时候到了?”
怪人低头俯视着严铭:“还钱的时候到了。”
严铭看了一眼时间,早上九点。今天是周日,也是华姐那笔钱第一期的还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