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郑新亭四处找,甚至爬上树,最后终于在房顶看见了一颗翘起的圆屁股。
郑知著正在专心致志做事,把鲜红的樱桃搁在彩色油布上,郑新亭忍不住问他:“干嘛呢?”
郑知著将小樱桃们轻拿轻放,连声音也压低,仿佛怕惊扰这些果实的美梦:“被雨淋湿了不晒太阳就会生病,我刚刚唱歌哄它们睡觉,醒来红裙子就干了。”
一只灰斑小鸟突然从天而降,叼住了郑知著面前的一颗樱桃。尖细的喙啄进去,郑知著哇哇叫着,展臂去驱赶。小鸟受到惊吓,翅膀一振,猛地又飞走。
郑知著把受伤的樱桃拈起来,眼圈一红,说话时已经带着哭腔:“小叔,小樱桃的心没了,被鸟偷走了。”
“明年还会长出来的。”郑新摸摸郑知著的脑袋,向他摊开手,“给小叔,小叔帮你种起来。”
“真的会重新长出来吗?”郑知著停止抽泣,把空了心的樱桃放在郑新亭手里。
“是啊。”郑新亭拉住郑知著的手,“每年春天,总有新事物蠢蠢欲动,它们会在这时候发芽。”
“那夏天呢?”郑知著好奇地问,跟着郑新亭爬下梯子。
“夏天它们就成熟了,味道变得很甜美。”
郑知著站在爬梯上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郑新亭:“小叔,那我呢,我现在也成熟了吗?”
郑新亭稳稳落地,朝郑知著展开手臂,郑知著猛地扑下去,安然无恙地投进小叔怀里。
“是啊,我们小知了二十岁了,今年夏天正好成熟。”
郑知著眨着眼睛,贴上去:“小叔,那你要不要尝一尝我?”
“什么?”郑新亭不明所以,发愣的功夫只觉得唇上掠过一阵软绒绒的香气,像所谓的春天的蠢蠢欲动。千万种浓艳的颜色从眼前晃过去,被捕捉到的很少,仅剩郑知著一根漆黑的睫毛。
“小叔,我甜不甜?”郑知著的刘海被风吹起,露出一双明亮活泼的眼睛,甜蜜的眼睛。
郑新亭觉得有什么东西真的长出来了,这感受很奇异。肩膀被整个抱住,郑知著侧脸,再一次主动贴上来。他又让小叔吻了自己一下。
郑新亭迟钝地清醒过来,迅速捧住郑知著的脸,掰开,笑得脸红心跳:“别闹,吃饭去。”
郑知著乖乖跟着进屋吃饭,吃完了照例去取蓝色铁皮桶。饼干已经见底,郑知著嘬着手指上的糖霜可怜巴巴地对郑新亭说:“小叔,只剩两块了。”
“周末放假我就带你去买。”郑新亭接过空饼干桶,走到四斗柜前,正要放进抽屉里,抬头就撞上了他爸的眼睛。
遗照里的郑卫国神情肃穆,两道粗浓的剑眉飞削出去,威武凶狠,好似关公。相片是彩色的,但郑卫国的脸依然呈现灰白,像结了一层粉。从郑新亭有记忆以来,郑卫国就是这副样子,他有时候甚至怀疑山塘里的粉尘弄脏了他的父亲。
五年前,郑卫国死了。点炮时操作失误,身体四分五裂,血糊糊的肉块竞相飞入天空,犹如烟花绽放,那颗碎成两半的脑袋最后砸在他亲手点燃的火炮上。
郑新亭想到这里打了个寒噤,他是家里第一个见到父亲尸首的人。七零八落,仅剩的头颅上覆满石粉,像白雪,或者凝霜,产生一种凄凉畸形的美感。
天边一道血红的残阳,直压而下,在这颗破碎的脑袋四周形成一道强烈的光。郑新亭在头晕目眩之中看到王建云从石堆后跑出,怀里抱着一截新鲜的大腿。
郑新亭就这样晕了过去,他醒来的时候躺在山塘的小屋棚里,睁眼看到悬在头顶的一颗奖章,上面三个模糊的字,大概是郑卫国。郑新亭不确定这隐约的荣誉是否属于父亲,但他确定,父亲死了,光荣地牺牲在工作岗位上。
“小叔。”郑知著叫郑新亭,郑新亭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就此躲开郑卫国那已死的眼神。
“你想爷爷了?”郑知著把郑新亭拉进怀里,抱住他小叔,就像往常小叔抱住自己。他拍小叔的背,轻声唱歌哄他开心。唱着唱着就没了动静,头歪靠在小叔的肩膀上,眼睛半眯起来。
郑知著这是犯困了,郑新亭搡搡他:“上床睡去。”
“唔。”郑知著哼哼,但是不动,双手攀住郑新亭的脖子。郑新亭抱他,使足劲儿也没抱动。最后听到郑知著重重地叹了口气,表示哀怨:“小叔,你真没用。”
“谁说的?”郑新亭让郑知著这么一激,立即不服,沉屁股正要用力,人突然一轻,已经被郑知著打横抱了起来。
“你放我下来。”郑新亭话说完了,身体也就如愿砸在了床上。
郑知著给自己脱衣服,脱得光溜溜,露出一副精壮漂亮的身体。他挨着小叔躺下,手臂搭在小叔的肚子上。郑新亭想起身,却被郑知著用蛮力按倒,他蹬腿撒娇,让小叔陪自己睡觉。
吃饱饭的肚皮圆溜,被郑知著砰砰拍了两下。不疼,但郑知著的问话让郑新亭尴尬得脸红:“小叔,你肚子里有没有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