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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帝小说>下街往事 第120章 > 第46部分(第2页)

第46部分(第2页)

天顺冲他晃了晃拳头:“等着吧,死不了我就回来接你和大宽,好好给你们接风!”

我一直记着天顺说过的这句话,可是这句话还没在我的心里捂热乎就成了泡影,在这里,他接不着我了。

好象是在国庆节前后,晚上我们收工回来,刚冲了一个凉水澡,方队长就夹着一本花名册来了。蒯斌用毛巾抽打着自己的小腿,悄声说:“估计有事儿○慌张,很可能要走几个人,前几天我就听教育科的几个兄弟说了。”我无所谓地笑了笑:“革命战士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嘛,去哪里还不是一样的打劳改?”蒯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忧伤:“我估计咱哥儿俩要分开了,我有这个预感。”他的语气有些动情,连累得我的嗓子眼有点儿发麻:“不会这么巧吧?真要发走几个人,发谁不行,非把咱们俩发走一个?”蒯斌说:“你太粗拉了,有些‘臭哈依’你没小心他……有人点咱们的‘眼药’,说咱俩凑在一起欺压别的犯人,这个人就是周福。”我顿时明白,原来蒯斌砸周福那次是因为这个。“万一咱们分开了,你不要难过,”蒯斌捏了捏我的手,“我还有四年就到期了,玩好了用不了两年。你不是还剩三年多一点吗,没准儿咱俩前后脚出门,到时候咱哥们儿联合起来干点儿事情。我想好了,我不想玩那么明的,就开一家饭店,用饭店做大本营,一点一点地往外‘挣生’,到时候……”

“蒯斌,召集大伙儿点名!”方队长一挥花名册,冲蒯斌喊了一声。

“方队,是不是要发人?”蒯斌边推搡着大家排队边问。

“是,全中队走三十个,你们组三个。”方队长直接站到了队伍前面。

“去哪里?”蒯斌问。

“省第二育新学校,那边需要人,走几个刑期短的。”

第二育新学校就在我们那个城市,林志扬和蝴蝶他们都在那边,我的心一乱,去了那里可就热闹了。方队长简单说了一些关于去到哪里都要好好改造的话,然后开始点名……呵,走的人里面果然有我。回监舍收拾好行李,默默地跟眼圈通红的蒯斌拥抱一把,我们三个人被两只手铐拷在一起上了停在监狱门口的一辆大卡车。卡车上挤满了人,一个个目光呆滞,像死了没埋的样子。卡车渐行渐远,回头望去,渐渐沉睡的潍北劳改农场就像一座巨大的坟墓,偶尔有几星灯光随着卡车的颠簸闪烁,鬼火一般跳跃,我依稀看见鬼火背后那些正在哭着和正在笑着的人,慢慢在低处爬行,就像墓道里的蚂蚁。

第六章 冲动的代价

我们从潍北劳改农场来的这三十个人被分配到了翻砂车间。这个车间的活儿我恍惚有些熟悉,跟我在模具厂干过的活儿类似,不过是不需要两个人抬铁水,化铁炉里淌出来的铁水直接流进一个一个模具里,我负责在它们成型的时候把他们挖出来,然后码在一条传送带上,交给下一道工序的犯人。这活儿相对干农活轻快了许多,只是有些枯燥,不像在潍北的时候可以看到满眼的绿色和蓝蓝的天,心情多少有些浮躁。好在这里比较自由,干完活儿可以串着车间溜达。

晚上收工躺在窄小的铁床上,我时常怀念在潍北时的情景,我记得在这样的天气里,田野里烧荒的草烟气会弥漫在监区,鼻孔里有一种悠远的意味,月亮升在天空,又圆又亮。有时候我会想起一些小时候的往事,想起我爷爷说“近你妈”时的无奈,想我爸爸攥着笤帚疙瘩满院子追打我的情景,想我妈坐在门槛上,反着手一下一下地捶自己的腰,然后望着一处空地,不声不响的样子,然后就怀疑自己怎么会这样躺在一个阴暗的角落?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在渐渐变老,渐渐地离我爷爷越来越近了。刚来的那几天,我经出梦,有一次我梦见我爸爸打我,他拿着笤帚疙瘩不停地揍我的屁股,我吃不住劲了,撒腿就跑。从小黄楼那边开始,我几乎跑遍了下街所有的胡同,跑着跑着就飞起来了……我看见杨波一飘一飘地走在上学的路上,风把她的马尾辫吹散了,烟一样地在她的脑后摇。我很想从天上下来,拉着她的手说一声“我想你”,可是我爸追上来了。我爸爸手里的笤帚疙瘩狼牙棒一样恐怖,一挥就把我从天上砸了下来。我边往地下掉边喊,你怎么这个态度?动不动就打,动不动就打,还有完没完了?杨波站在地上哭喊着我的名字,伸手接我,没接着,我一头扎进了大厕所的房瓦里。

醒来我哭了,我不知道枕头上的那些泪水是我的还是杨波的。我记得好多年之前,王东对我说,杨波这小妞儿真不错,二哥你什么时候“攮”她?老是这么放着,都快馊了。那时候我已经在工地的沙子堆上跟她有了“江湖义气”,胸有成竹,所以我说,不急不急,那就是猫手里的一只耗子,我要慢慢玩她。可是现在我去哪里玩她?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了……

那些天我特别想念杨波,她就像附在我的身上一般,不时让我的心痛上一阵,脑子迷糊上一阵。

我去找过蝴蝶,他们车间的人告诉我,蝴蝶减刑释放了,刚走没几天,我的心情多少有些失落。

回车间的路上,我竟然碰上了王东,他不相信似的盯着我看了老半天,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有些吃惊,问他怎么也来了这里?

王东说,他也是刚来的,怎么被拉来的都不知道,现在还晕乎着呢,他分在基建大队,干民工活儿。

我问他金高去了哪里?王东说,金高释放了,在北墅劳改队的时候就走了。

随便聊了几句,我挥挥手让他走了,心呼啦一下空得厉害。

回家的心情更加迫切……进了腊月门的某一天,王东来车间找我闲聊,说到杨波,他说:“你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我说,没有,我听可智说,她回家了,家搬走了,谁也不知道搬哪里去了,我想她,可是我没有办法见到她。

王东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子,哧一下鼻子说:“对你的行为,我表示强烈不满与鄙视。”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联想到当初我为了他跟金龙争风吃醋动手打了他嘛。我不想解释那事儿了,就是因为那事儿,我才跟他产生的误会,才在那种情况下乱了脑子,然后才出现金龙玩弄我于掌骨之间……一想起金龙,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夹板夹住的耗子,连一声尖叫都发不出来。谈到以后回到社会怎样生活的话题,王东说,这事儿不用罗嗦,先砸残废了金龙,然后再朝小王八下家伙,全灭了杂碎们。我说:“先别想这么远,回家以后先把老人安顿好,然后再商量别的。”

我一直没有见到林志扬,王东说,扬扬在教育科,教“学员”们裱画儿呢,很少出来。我说,等有时间我去找找他,至少应该明白在咱们进来这件事情上,他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王东说,别问了,劳改这几年我明白了不少道理,在某些小事情上不能太明白,那样受伤的是自己不说,大家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我笑道:“你不是说你们两家是世仇吗,这下子想通了?”王东说:“毛主席教导我们,事情是在不断变化之中的,矛盾也在不断变化。现在我的主要矛盾不是扬扬,是金龙。”

“扬扬被蝴蝶砸得很惨,”闷了一阵,王东说,“我听我们大队的一个伙计说,蝴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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