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温和的声音在富丽堂皇的卧房内回荡,张氏哼着的小调停了下来,似是不可置信般僵直住了身体,半响才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在看清楚来人后连忙把手上的针线放在一旁。
“娘的儿啊!在边关可是吃苦了?”张氏抖着手抚摸着陆知杭明显苍白了的脸颊,泪眼婆娑道。
纵使多年来因为陆知杭科举的缘故习惯了分离,但哪有独子在外,为娘的会不心疼担忧的。
“不曾吃苦,赶路回京没吃顿好的罢了,瞧着虚弱了点。”陆知杭眉眼含笑,尚有闲心糊弄张氏。
彧阴城距离京城足有半月的路程,张氏想起当年陆知杭中秀才,他们回村里办喜宴时也是累得不轻,当下就理解了,柔声道:“那娘亲自去下厨给你吃些好的,可别饿着了。”
“好。”陆知杭端详着张氏逐渐富态的模样,知她在这儿没受什么苦,也不拦着对方下厨,随口问道,“怎地不见陆昭?”
“他……”听到儿子提起已经离开差不多八个月的人,张氏脸色顿时有些为难。
“怎么了。”陆知杭面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冷声道。
陆昭与张氏在京中最大的依靠就是自己,八个月前他既然被皇帝派往死城彧阴,对于某些人而言就与送命无异,倘若惦记上鼎新酒楼,对他们二人下手也不无可能,哪怕有阮阳平在旁护着,但总有师兄得罪不起的。
在看见张氏面露难色的瞬间,陆知杭就往这方向想了个遍,胸口立刻一阵一阵地抽疼起来,隐隐有种呕血的冲动。
这样的症状自土豆一事后再未有过。
“他被皇帝寻回去,封了个郡王,据说是已故大皇子流落在外的独子。”张氏被自个儿子略显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赶忙解释起来,轻轻拍着陆知杭的后背。
“???”这气到一半突然就上不去了。
陆知杭脸色颇为古怪,怎么想也不觉得张氏会在这件事上寻自己开心,但让他接受沦为奴隶的陆昭实则是流落在外的皇孙,按辈分应该称云祈一声‘皇叔’,他又觉得做梦一样。
“他前几日才到府上探望过我,只是现在当了郡王,不好随意到这儿来,你且放心,陛下对他恩宠有加,这鼎新酒楼阳平也让人去接手了。”张氏小声宽慰,缓缓把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都与陆知杭讲了个遍。
正在母子二人坐于卧房内闲聊之际,敞开着的门房就传来一声含着惊喜的男声。
“师弟!回来怎么不与师兄说一声?”阮阳平手中拿着丝线,本来是替师弟向张氏敬孝心的,这缺的丝线刚拿过来就来了意外之喜,他的双眼在触及到屋内的陆知杭时眸光大亮。
“师父病了?”宋和玉紧随其后,上来打量一圈后诧异道。
闻言,阮阳平眼底的喜色就消了大半,蹙着眉头走到陆知杭的跟前来回看了半天,艰涩道:“师弟在彧阴城受苦了?”
“路上舟车劳顿,无事。”陆知杭后撤一步,拍着阮阳平的肩头莞尔笑道,“这一趟回来连升两级,陛下亲封我为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师兄任重道远啊。”
听到这话,几人都被陆知杭升官一事吸引了注意,尤其是张氏瞪大了双眼,喜难自胜地望着自己的儿子,颤声道:“当真升官了?这……这可是正四品的京官啊,我儿还这般年轻,祖宗显灵,祖宗显灵啊!”
“当真。”陆知杭笑着颔首。
“师弟年轻有为,师兄拍马都难以企及。”阮阳平耸了耸肩,嘴上说着丧气话,脸上的笑容却半点不比张氏的少。
宋和玉虽没有踏足官场,但他生在宋右相家中,对于年近二十岁出头的人就官居正四品还是有点概念的,连连拱手:“师父这升迁的速度,实在让和玉佩服。”
“这不得办场喜宴,顺道替杭儿接风洗尘。”张氏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觉得像陆知杭这般的麒麟儿,当真是他们张家出来的种?她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一时之间连那件为儿子绣的长衫都顾不上。
陆知杭清隽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悄然松下一口气,至少用这事转移了几人的视线,不再追问他气色的问题,待到见云祈时还得好好着装一番,免得被瞧出来。
尽管万太医与他说过,只要好好滋补调养,必然能将身体亏虚的补回来,但一想到对方估算的日期正巧是原著中陆止死亡的时间,陆知杭心中就顿生不安,只能暗暗期盼是自己多虑了。
正当一家子为升官一事笑逐颜开,其乐融融地讨论着喜宴该怎么操办时,雅致的北陵郡王府就骤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直接把大喜过望的几人惊得一怔,回首朝那处看去。
只见身着禁军甲胄的数十位晏军蛮横地闯入府邸中,浑然不顾府中家丁的阻拦,碍于刀剑无眼只能步步退让,在那数十位将士的身前站着一位面白无须的男子,正是阔别许久的王公公。
“不知公公闯入本王府上,所为何事?”陆知杭脸上笑意收敛,低沉的声线听不出起伏,淡然地望向面前不怀好意之人。
张氏被那些闪烁着冷芒的刀剑吓得躲在陆知杭身后,阮阳平与宋和玉等人齐齐朝王公公手中端着的木盘子看去,在视线瞧见那一杯酒香四溢的佳酿和三尺白绫时,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郡王殿下,在下也是奉命行事,对不住了。”王公公尖锐的嗓子分外刺耳,在客气过后话锋一转,“还请几位到庭外一等,让郡王殿下独自在屋内体面一回。”
王公公的意思不言而喻,张氏到了这会哪里不懂这些闯入她家中的人到底意欲何为,要想取她儿子的命,她就是豁出去这条老命都不愿让人得逞。
“你们滚出我家,可知我而乃当朝大理寺少卿,从一品郡王,陛下跟前的红人!”张氏慌乱之中直接忽略了王公公早已称呼陆知杭为郡王的事实,企图用这些名头吓退这些意图不轨的人。
眼看着张氏从屋里抄出木棍就要碰到自己,王公公连连后退,眼中的杀意稍纵即逝,似乎隐忍到了极点,一旦对方再得寸进尺就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