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号角激奏,成千上万的水妖或御风飞掠,或踏浪跳跃,或骑兽飞冲,四面八方攻了上来,杀声震天,血肉飞溅,战况惨烈之极。
艉楼的巨鼓也已被炮火击碎,六侯爷的号角也已经断裂了,他浑身挂彩,左腿、后背中了三箭,无暇拔出,行动迟缓了许多,但剽悍更胜从前,纵声大喝,金枪怒卷,接连挑飞了十余个围攻上前的水妖,探手从火堆中抓起一根烧得焦黑的腿骨,放到嘴边“呜呜”地吹将起来。
其时大荒流行骨笛,但大多以兽骨所制,从未有人以人的腿骨作为号角,六侯爷精通音律,吹起这“骨号”来,竟是有板有眼。声音凄厉激越,森然诡异,登时将水妖的号角声压了下去。
龙族群雄精神大振,齐声高唱起龙族战歌,在骨号的引领指挥下,变阵掩护,奋勇冲杀。
哥澜椎无法起身,听着那高昂狰狞的“骨号”,心有戚戚,却只能盘腿而坐,挥舞弯刀斩杀过往水妖,郁气难平,当下亦从火堆中抓起两个烧得锃亮的头颅,挥舞断骨,“咚咚”地敲打起来,当作战鼓。
周围的龙族将士瞧见,纷纷依样画葫芦,或是拣起地上的颅骨,或是直接割下水妖尸首,系在腰间,一边拼死激战,一边击颅啸歌。
片刻间,骨号、颅鼓之声此起彼伏,交相呼应,合着那响彻云霄的龙族战歌,声势凶厉逼人,悲壮激越。水妖虽然人数众多,但气势上反被压了下去。
眼看着水妖越来越多,潮水似的席卷而来,真珠心中的惊惶恐惧之意反倒渐渐消散了,听着那悲烈凄诡的战乐,微微泛起悲凉难过之意,黯然忖道:“想不到我就要死在这里啦。可惜死前也看不见拓拔太子和雨师姐姐的婚礼。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心中刺痛,朝东南望去,漫天姹紫嫣红,说不出的瑰丽妖异,隐隐可以听见轰隆喊杀之声,想必也正在苦战之中。
真珠心潮澎湃,又是担心又是凄楚,抱紧姥姥的尸身,闭起眼,暗暗祷告道:“姥姥,你在天之灵,定要保佑拓拔太子和龙女姐姐平平安安,白头偕老,从今往后永远都快快乐乐,再不要受苦痛折磨了……”忽然想到今夜之后,或许再无相见之期,心中大痛,泪水险些夺眶涌出。
一时间,思绪联翩,柔肠百转,想着念着的,全是拓拔野的生死喜乐,但竟始终没想到求祷姥姥英灵,保佑自己平安。
当是时,忽听一声号角高越破云,既而“轰隆”连声,震耳欲聋。漫天红光怒舞,炮火纵横冲落,密集地击撞在水族战舰中,火焰飞腾,鬼哭狼嚎。
众人大凛,转头望去,只见东南方黑茫茫的海面红光闪烁,不知何时出现了数十艘战舰,扬帆破浪,飞速急进,那炮火赫然便是从这些船舰中发射而出的!
双方将士又惊又疑,全都罢手止斗,忐忑观望。
又听“轰”的一声巨响,船身剧晃,前方狂涛冲涌,巨浪滔天,一条青龙、一条紫色巨龙双双冲天飞起,横空怒舞,俯头咆哮。
“青龙!”水族将士脸色大变,龙族群雄又惊又喜,呐喊狂呼。
归鹿山等见识广博的老将瞧见那紫色巨龙,更是如雷贯顶,失声道:“巨鳞龙!”万万没有想到六百年前的荒外第一巨龙竟会于今夜重现东海!
惊呼未已,那两条巨龙又已交缠环绕,怒吼着猛冲而下,长尾扫处,海面如炸,艨艟翻飞,数不尽的水妖惨叫着从空中跌落海里。
东南方号角长吹,鼓声如雷,炮火交相轰鸣,猛烈地轰击着水族众舰,急速挺进。
众水妖惊怒骇异,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青龙既然重现于此,不死神蟒自是败了!但区区青龙又怎会敌得过烛龙兽身?这紫巨龙又是何方妖孽?汤谷群雄又是哪里来的紫火神炮?疑窦丛丛,云里雾中。
烛龙既败,群龙无首,就连水族最为勇悍的北海众将也斗志全消,无心恋战,阵势登时乱成一片。
青龙、紫龙当空咆哮,光芒爆舞,突然幻化成两道人影,闪电似的冲落在“玄龙号”上,并肩昂首长啸,声如惊雷,气浪滚滚。
周围的水妖肝胆尽裂,气血翻涌,纷纷惨叫着堵住双耳,溃退奔散。
“太子!太子!”“乔少城主!”龙族群雄欢呼雀跃,声如鼎沸。
真珠娇躯微微一晃,呼吸、心跳仿佛全都顿止了,痴痴地凝视着那傲立船头、英秀如初的身影,恍如梦中。
相隔两百零六日,终于又见到了他。心中剧痛、悲楚、甜蜜、喜悦……如狂潮汹涌,泪水登时模糊了眼睛。
这一瞬间,她突然明白,过去、现在、未来,她从来不曾、也永远无法将他从心底抹去。今生今世,无论她走到哪里,他注定就象自己的影子,生死相随,挥之不去,哪怕在万丈深的海底,哪怕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西北方六十里外,狂风呼啸,波涛起伏,漆黑的海面上,七十余艘朝阳谷战舰正鼓帆破浪,朝北疾行。
天吴负手站在船尾,衣裳鼓舞,发丝飞扬,黑木面具后的双眸精光闪烁,眺望着极远处的漫天红光,也不知是悲是喜,是恨是怒。听见身后甲板上传来的脚步声,耳廓微微一动,淡淡道:“烛真神怎么样了?”
科沙度脸色凝肃,沉声道:“奇经八脉俱已震断,没有三五个月,绝难恢复。体内的凶兽妖灵也暂时用‘镇魂珠’封住了,等回到北海,召集九大巫医联手医治,或许能将所有邪魂厉魄导出体外……”
“不必了。”天吴摇了摇头,目光冰冷,淡淡道,“烛真神决意修炼不死神蟒之身,自然早已将各种变数考虑在内。我们又何必越俎代庖,自作主张?况且烛真神炼烧‘本真丹’多年,便是为了今日,等他经脉恢复,这些邪灵又奈何得了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