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姐……您是闺秀千金,和我们这些教坊司出身的不一样,需知一失足成千古恨,白壁有瑕是轻,若是不慎有了孩儿。那是后患无穷,拖累终身,莫要为了一时情迷,却要来日出了大丑,害了自己一生。崔莺莺始乱之终被弃,卓文君亦有白头之吟,小姐请三思。”
“茅娘子不必担忧,我与甘大哥是旧识,今夜过后,我心愿得偿,此后一定不会再出现在娘子跟前。”孙雪霄声音果决。
又是长久沉默后,那花魁茅娘子轻轻笑了声:“这位妹妹实在是爽快,姐姐我喜欢,倒不是为了你这一千两银子,而是就喜欢你这爽利劲儿,姐姐我当年也有喜欢的人的……”
孙雪霄却有些着急:“姐姐……我时间不多……”
茅娘子笑道:“知道妹妹你着急和心上人共度春宵,但还有一事我得问问,妹妹你会吗?”
又是一阵沉默,也不是是羞还是别的什么,孙雪霄没说话。茅娘子又笑了:“算了,不逗这位妹妹了,还是有事和你说清楚,甘郎君虽然时时来我们这里请酒吃饭,也大把花钱在我们姐妹身上,但却从未与一人过夜,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孙雪霄显然有些吃惊:“什么?”
茅娘子道:“我们这些教坊的姐妹们都知道,甘郎君应是心中已有心上人了,他每次来都只是喝酒,喝完酒便磨刀,磨了刀醉后便睡了。”
孙雪霄沉默良久:“谢谢姐姐告知……请姐姐出去吧。”
茅娘子轻轻一笑:“想来,妹妹就是甘郎君那心上的人儿吧,祝有情人今夜成眷属,就不耽误妹妹了——桌上有助兴的酒,对身体无害,妹妹自便。若是不会,床头屉子有避火图,妹妹自看。”
门轻轻关上,屋内陷入了沉默。
一旁卫凡君和祝如风面面相觑,却都不敢出声。
只有巫妖轻轻问萧偃:“不进去吗?这间和他们这间本是通的,你往里头走,屏风后有个小门。”
甘汝林身上煞气浓重,这在乌云朵眼里是极为美味的食物,因此它一路跟着甘汝林行来,却偏偏遇到了孙雪霄。乌云朵与巫妖结契,可瞬息通感,巫妖只觉得意外,却又觉得到底是萧偃的未婚妻,总该让他知晓。
萧偃在心里回道:“她自愿的。”萧偃心里想着,表姐大了我三岁,已识情爱,想来这等事,竟然能让平日看着规矩端庄的闺秀迷乱胆大如此,君子成人之美,大不了我想法子成全他们有情人,总让他们做正头夫妻好了。
却听到里头一阵窸窣,萧偃一贯守礼,只在心里和巫妖道:“我们回去吧。”
巫妖没说什么,萧偃转头刚要从房间里出去,却忽然听到房间里孙雪霄忽然轻声叫了一声,然后是茶杯落地的声音。
萧偃一怔,按着门没动,却听到里头男子声音响起:“孙小姐。”
孙雪霄声音带了些慌乱,强装着镇定:“甘大哥……你没醉?”
甘汝林声音漠然:“孙小姐将为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到这里来做什么?还不赶紧离去,以免污了小姐名声。”
孙雪霄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微微带了抖:“宫里派了两位女官到我身边管教我规矩,今夜是她们喝醉了我才有机会出来。我以后将再也没有机会见你了,今夜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也可能是这辈子就这一次,你还打算就这么和我说话吗?让我今后余生,想起你最后一夜对我说的话,是说这个吗?”
长久的沉默,甘汝林终于说话:“小姐请回吧,要说的话,上次甘某已和小姐说清楚了,甘汝林一个刽子手,斩下人头无数,人憎鬼厌,我就是个人渣,吃喝嫖赌,样样都沾,我还是个命硬的,克妻命,克父克母,克妻克子,我这辈子注定无后,谁嫁我谁死。小姐不必再牵挂
这么个渣人了。”
孙雪霄声音微微发抖:“茅娘子说了,你来花月阁这么多次,从来没有和姑娘真正过夜!你只是磨刀!那是我送你的刀!你心里是有我的!甘汝林!你是个孬种!我让你带着我走,我们一起走!天下之大,我愿意和你吃糠,你不愿意带我走!为什么连这一夜也不能给我?”
孙雪霄声音哽咽着:“你知道宫里是什么日子吗?你根本不知道,你不在乎,你以为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也不在乎!我不想剩下这一辈子都这么过了,甘汝林,你就是个孬种!”
许久以后,甘汝林终于叹了一口气:“你走吧,别犯傻,宫里会验身的,别害了自己,你太小了,不知道什么,不过是几年前救了你一次而已。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刽子手,不知道普通百姓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你也不知道你将放弃的是什么,你这么聪明,去宫里会过得很好的。皇后和刽子手,那根本就是云泥之别,这辈子绝不可能有相交的。等你以后长大了……你就知道你现在在犯傻,我送你回承恩侯府。”
孙雪霄哭声越来越大,仿佛一个任性的得不到糖吃的孩子,里头一直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