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桩事,萧偃原本期盼游猎的心消了许多,思绪万千,完全控制不住地去想会是谁,一个月,国师似乎没有进宫过,端王也去江南了,总不能是季相……
萧偃一边谴责自己胡乱揣测非君子之道,偏偏控制不住自己那胡乱猜测的心,只能一边唾弃一边告诉自己就当没发生,绝不能胡乱猜测他人。
原本以为要睡不着,但躺入巫妖那施展了精灵祝福魔法的床上,他瞬间还是感觉到了困倦,眼皮都抬不起来的时候,他想,巫妖是故意等自己吃饱了才说的吧,若是吃饭前就说了,他大概连吃饭都不能好好吃了。
睡在云团一般拥着的软床上,他原本是可以安睡到天明,然后会在自己那寝殿里醒过来。
但这一晚上他被巫妖给唤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到巫妖垂头看着他,长长垂顺的金发发稍落在他耳边,浅金色的眼眸似有蜂蜜流动,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巫妖觉得他这懵懂之间的笑容有些可爱,嘴角忍不住也翘了翘,骨指点了下他额头,一股清凉之气在额前散发开来,萧偃彻底清醒了:“九曜?天亮了?”
巫妖道:“有事。”
他兜头给萧偃套上了一件魔法兜帽长袍,然后揽着他消失了。
一阵眩晕后,萧偃感觉到双足落地,巫妖仍然抱着他,他依靠在巫妖的怀里,感觉到冰雪凛冽的冷香满满笼罩着他,头脑清明,但却随之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抬眼看到似乎自己在一间华丽的房间内,足下是暗红色的绣花地毯,四处妆台绣架宛然,应是一间女子闺房。
窗外仍然乌沉沉的,似是黑夜。
但站定后转身,他赫然而地毯的不远处,数个女子倒在地板上,两人都一动不动睁着眼睛,面目狰狞,七窍流血,显然已死去,偏偏这两个女子,萧偃都认识,一位是承恩侯夫人,另外一位赫然却正是本来将要成为皇后的孙雪霄!乌云朵正蹲在她身侧,凝视着她,看到他们到来,才依依不舍地跃了过来,喵的叫了一声。
而另外角落,倒着两个仆妇模样的人倒卧在地上,她们却仿佛挣扎过,满地的血,似是受了刀伤,有一个仆妇微微侧着身手还捂着脖子处,满手凝结的血污,应是脖子要害伤,那浓重的血腥味,是从她们身上发出来的。细看穿戴,那两位仆妇穿着的却是宫里的女官服色。
萧偃才从安恬的梦里醒来,陡然被带到这里看到这般修罗景象,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有些胆怯,握紧了巫妖的手:“那是雪霄表姐,还有承恩侯夫人……她们怎么了?还能救么?”
巫妖握紧了他微微发抖的手心,道:“被毒杀的,我知道的时候已死绝了,只是被乌云朵召唤来的,你看孙雪霄怀里抱的刀。”
萧偃定了定神,大胆看去,果然看到孙雪霄怀里紧紧抱着一把刀,那刀已出了鞘,满是血迹,孙雪霄手臂也被那刀割伤,但却仍然紧紧抱着,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疯狂的笑容。
萧偃微微发抖:“发生什么事了?”
巫妖道:“你看不见,那把刀,是甘汝林用过的刽子手的刀,斩杀过无数犯人头颅,因此充满了煞气,孙雪霄临死前用那把刀杀了那两个仆妇,你看穿戴,应是宫里的教养姑姑。孙雪霄临死前的怨怒太盛,与这把刽子手的刀应和在一起,怨气冲天,吸引了乌云朵过来,发现了她们。”
萧偃震惊莫名:“宫里的姑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表姐,还有救吗?”
巫妖法袍一挥,整间屋子陡然寒气升起,地上开始出现一片片的白骨交错,冰霜凝结,整个屋子内浓重的漆黑的黑雾升腾纠结着,那几个死尸身上都浮起了黑色的冤魂人形,只是影影绰绰看不出,只有孙雪霄身上的黑气更浓稠如有实质,从刀里滔滔涌出来,黑气翻滚交错,隐隐看到一个人形模样的黑
色幽魂,双眸鲜红看向了这边。
巫妖道:“死灵领域,但这里的魔法元素含量太低,那几个已死的魂无法凝结,但却能给这领域献祭死亡之力,只有孙雪霄怨气太重,又有刽子手的刀的加成,凝结不散,不过过个几天,也就散尽了。如果没遇上我的话。”
对面幽魂的面容越来越清晰,眼睛里流出了血泪来,她看向了萧偃,似乎认出了他来:“皇上……皇上……”她声音如哭泣似诉,幽冷哀绝。
整个房间都已变成地狱冥界一般的模样,她手里的那把刀也仿佛无数幽魂在嘶吼着,缠绕着。萧偃深吸了一口气,却不由自主握紧了巫妖的骨手,巫妖揽着他没动,乌云朵却已犹如一团黑雾一般又跃了过去,绕着幽魂转了几圈,张嘴吐出一股黑雾,幽魂终于慢慢凝实,变成了孙雪霄生前的样子,但脸色仍然青白如尸。
孙雪霄看向萧偃,缓缓跪下:“皇上,请和甘汝林说,从此忘了我吧。他为皇上效劳,定能有远大前程。”
她抬起脸,血泪又流了下来。
萧偃问她:“表姐,您和侯夫人这是怎么了?”他看了眼那边倒卧着的两个女官:“是太后?”
孙雪霄含泪道:“我自那日从绿杨庄回来,父亲大怒,命我禁足,让我好好学规矩。两位女官因为受了责罚,待我也分外严苛,但到底看在我是未来皇后面上,只是教规矩的时候分外琐碎,这也罢了原本也是我自作孽,我心甘情愿受罚。但今夜两位女官送了一碗汤过来,说是宫里秘法,调养身子来日便于生养,我服下后腹痛如绞,口吐鲜血。”
“母亲今日正好过来偷偷看我,因着两位女官不许人探望,她一贯懦弱,不敢违抗父亲,因此她只在内间说是替我绣几针嫁衣,听到我喊叫跑了出来,看到怒叱两位女官,女官却含笑道此为皇太后懿旨,我失德失节,不堪为后,要赐死我。母亲看我痛苦七窍流血,一时大恸,便将桌案上的甜汤一饮而尽,要与我同死。”
“我看母亲服下毒药,大怒,将案上供着的刀拔下,两位女官因看到母亲也服药,微微有些慌乱,又没想到我服毒后还能拔刀,一时不备,被我割喉杀死。”
“我只是不解,不服,不甘,太后看不上我,我可以出家,为什么非要杀了我?”
“我还连累了母亲,太后一贯看不惯母亲,母亲每次进宫经常受到太后的无端刁难,我不明白,我不服,她凭什么就能如此轻描淡写,就要了我们母女的命?”
萧偃看着她手里仍然还一直抱着那把刀,低声道:“你其实,也还舍不得甘汝林吧?”
孙雪霄血泪流得更盛,只是拜服了下去:“求皇上今后庇佑于他,我与他有缘无分,来世再见。”语虽决绝,但她身上那股怨气凝成的黑气仍然大盛,与那把刀应和着咆哮着犹如黑色的火光,爆涨起来直冲出屋顶。
萧偃往后退了一步,被巫妖扶住了他,淡道:“倒是天赋异禀,天机巧合,她居然很有修习死灵魔法的天赋,虽然在这样暗元素淡薄的地方。想来她平日被压抑得太厉害,这怨恨和复仇的意志力量竟然让她也能号令领域了。”
萧偃抬头看他,有些茫然,巫妖却问孙雪霄:“孙雪霄,你愿放弃死亡的长眠,奉吾为君,与吾签订契约,以你之怨气供奉于吾吗?吾将赐予你复仇之力量,你将成为不死之灵,仇恨与怨念使你强大,但你也将在这人世间徜徉,为吾效劳尽忠。”
孙雪霄抬起头,面容冰白,充满死气:“签订契约?那么我将获得什么?”
巫妖转头,却对萧偃微微一笑:“你愿意把刚才那水晶骷髅,赐予她吗?没有那个其实也行,但是有那个的话,能够保全她生前的性情和品行,不至于完全泯灭人性,成为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