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馥雪见状,虽然听得不太清楚,但看到慕容焉如此伤心,不禁芳心戚戚,急忙为他拭起涕泪。
魏武三相面上流溢着庄然的神色,喟然接着道:“当时我一看你就知道,你……你将来必然是名震天下的奇才,才在那里等你,等着你来约我。这样,你有了目标就会比常人勤奋十倍,而我,也算是对得起凌兄了……”一言及此,他扑地吐了一口鲜血,脸色突然急转直下,突然又回复到了吃药前的样子。
慕容焉脸色泛灰,惊惶莫名地惊住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日日夜夜要杀之而后快的大仇人,竟然有如此良苦的用心,他的心颤抖了。这时看魏武三相在生死之间痛苦之状,急忙取那药瓶在喂他,魏武三相散乱无力地摆了摆手,摇了摇头,松了一口气似地欣慰地道:“孩子,我中的毒是我的侄儿,也就是当今的高句丽王亲自下的,他受慕容元真挑拨离间,以为我有谋篡王位之意,我……我不怪他,只是却要你去高句丽国王宫千里取药,他……他们没为难你吧?”
慕容焉垂泪地望着这个自己一者仇恨的恩人,他那憔悴的面容,慈善大心,令他泣不成声地道:“前辈,我是逼着你侄儿取的药,不会有假……”
魏武三相慈祥和蔼地望着他,就象凌重九望着他一样,道:“孩子,凡是中了‘七瘴毒’的,一月之内没有解药,再晚就来不及了。我……我和你比武时,已经超过了一个月了。我没有看错你,你……你的心使我和凌兄都一点也没有后悔,你……你能解衣推食地悉心照料一个大仇人。我……我这一生算是做对了一件事,只望你……你不要和我侄儿计较,饶他一……”他话未说完,突然哇地一声,狂吐鲜血不止,一连几碗,稍时深深望了慕容焉一眼,老怀安慰地微微一笑,溘然而逝。
“魏武前辈!——”
慕容焉突然心如刀插,惨绝痛呼。
这个一生为了自己,为了一份千山万水阻隔的神交之情,背负了一生仇人的恶名。如今自己还未伺候他一日,他竟然也离自己而去了。慕容焉突然觉得心在下沉,沉到了痛苦的深渊之中,自己觉得如江海中的一叶扁舟,孤立无援,茫茫天地,岁月流转,只自己一人而已……
他那孤寞凄惨的表情,突然将痛哭的赵馥雪吓了一跳,连续喊了他数声,丝毫不见动弹……
三天后。
慕容焉稍动了身体,竟然一句话也不说,抱起魏武三相的尸体就走。
赵馥雪急忙跟着出去,见他渡河到了辽水对岸,行到了一处院落,院中生满了野草,中间有一处坟墓。这是当年慕容焉为凌重九修葺的坟墓,但后来他依凌重九的遗嘱将尸体焚化,如今墓穴已空。他用手扒开墓室,直扒得满手是血,但他似乎忘记了痛苦,旁边的赵馥雪见状,不再劝他,也跟着用手挖了起来。待两人将将魏武三相的尸体埋好,两人手掌俱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淋。
慕容焉无言望墓拜了三拜,转身离开,及至后来,他蓦地发现一双纤玉般的柔荑满是伤口,而它的主人犹丝毫不知地望着自己,不觉心中怜惜,拉她行到了大河边,将她柔荑取过来,撕下衣襟沾水为她洗拭干净,温柔地望着她,道:“雪,你怎么这么大意,我看了心里很疼。”
赵馥雪娇美地望了他一眼,急忙又垂下螓首,不觉粲齿一笑,完全不记得自己受了伤,在她心里,所有的痛苦只要是为了他,都是值得的。
七日后,慕容焉再次来到魏武三相的墓前时,突然发现小院子里竟然有很多人,众人一见他来到,轰然跪了一片,慕容焉一看,却正是玄武七宿和七宗十三派的各个堂主,以及屈云、顾无名、断氏兄弟和重多出生如死的兄弟。慕容焉急忙要六宿及门下起身说话,屈云第一个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激动地道:“焉,你原来一直躲在这里,亏得我们兄弟找遍了整个燕、代,你看谁来了……”言迄,指着两个少年过来。慕容焉一看,不禁咦了一声,那二人见了他也上来紧紧拥住他,大笑道:“大雁,没想到我们回来找你吧,我们可想死你了。”
原来,他们不是别人,却正是魏笑笨和郑慧娘两个活宝。如今他们可神气了,魏笑笨作了崧剑门的宗主了,这可是虹见渊亲定的,而封子綦也点了‘刺猥皮’郑慧娘作了‘逸剑宗’的掌门了,如此一来,两人的‘笨娘帮’计划顿时告吹,而魏笑笨也因为有了崧剑门的实力,大大地出了一会被琥珀郡主骑在头上的恶气,明着和她对着干,自是笑谈。
慕容焉道:“六位,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盛大用抱拳一礼,道:“回秉国君,我们也是听说慕容元真和淑韵夫人最近到了附近的龙涉山,兄弟们还以为你回去……”
慕容焉闻言骇然一惊,急忙打断他,追问道:“盛宿主,你……你说什么,慕容元真和淑韵夫人到了此地?”
盛大用点了点头,道:“是的,他们三日前到了龙涉山,慕容元真在那里为那个女人盖了座行宫,不知是何用意。”
“他爷爷的,管他有什么用意呢!”郑慧娘慷慨激昂地道:“本侠已经和慕容元真那个鸟人绝交了,看见他我就想扁!”
慕容焉心里突地一下,这怎么可能,那赵馥雪如今明明在‘松居’,少说怕是也有半个月了,怎么可能在龙涉山又来一个赵馥雪呢,这个问题搅得他心神不宁,心里突然乱成了一团麻,问道:“这……这是你们亲眼看到的么?”
步尘道:“国君,我们怎敢欺瞒呢,这件事是我‘决云步’亲自打听的,国君你看我们要不要杀到龙涉山去,将那对狗男女一起给……”他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乐伍元急忙摆手示意他住口,步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躲到一边缄口不言了。
慕容焉方寸大乱,半晌方长叹一声,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魏笑笨和郑慧娘等急忙拦住了他,众人一涌而上,跪了一地,屈云上前拉住他道:“焉,你……你这是要去哪里?”
慕容焉失魂落魄,落寞地道:“去我该去的地方,你们不要跟来……你们都回去荻花洲红叶山庄吧……”
众人闻言,纷纷凛然一惊,跪请不起。魏、郑二人看他那样子,不禁心中难过,忍不住心中讶异,诧声问道:“焉大哥,那……我们什么时候再来见你?”
慕容焉浑身无力,毫不为意地道:“以后再说吧,或者十年,十五年,或者……”一言及此,他望天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枚断剑——摩利支天剑,甩手“啪”地一声钉在了十丈外的一棵大树上,透木一尺,纵身远去,身后只留下袅袅的余音,道:“慕容焉区区狷介之士,不足多慕,六宿,摩利支天剑你们拿走吧,我不能再作你们的国君了,你们与其他三灵部二十一宿另选贤能吧……”声音落处,人踪已杳,如乘空落霞,不知所踪了……
慕容焉回到‘松居’,赵馥雪嫣然地迎了出来,这时的她丝毫不施铅华,雾鬓风鬟,肤如雪聚,青丝散肩,果然是清水出芙蓉,不须雕饰,已经是倾国倾城了。她一见到慕容焉回来,上前为他拭去尘土,让任何人见了,都会以为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但他们却不是,甚至连夫妻之实也没有。
赵馥雪抬眼猛地发现他正拿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己,不觉一怔,略嫌娇媚羞赧地嗔道:“你……你今天的眼睛怎么象钉子一样,净钉人呢!”
慕容焉脸色突然转冷,顿时吓了赵馥雪一跳,她自从来到这里,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陌生的眼神,他望自己时就象看路边一个完全不相识的人一样,赵馥雪娇靥惨变地道:“焉,你……你今天怎么了,是不舒服么?”
慕容焉平日看到她如此情状,定然会温柔地安慰她,但今日,他却丝毫不为所动,眉锋微微一皱,道:“告诉我,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装赵馥雪来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