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小汤河跟到了胡家窝铺,又从胡家窝铺往东跟到了这边,天明了不敢再跟了,就想着绕到高处瞅上一眼,没想到就碰上了兄弟你,差点没把老哥给吓死!”
听舒大飞这么一讲,秦虎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他现在能断定这个舒大飞的确是盯上了郑当家他们的队伍。幸好自己迎了出来,不然被这家伙再跟下去还真是麻烦。
这力气没白费,不仅确定了郑当家的他们的行程,还了解了山外奉军的情势,秦虎心里急着回去汇合商量,已经没了再问下去的兴趣。
火堆旁倒腾一下还在冒着湿气的布鞋,瞅瞅在水里丢了鞋子的舒大飞,嘿嘿地笑了出来:“没了鞋子看你咋地回家?等会儿衣服干巴干巴,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啥?真放老哥走?”
“原本都是东边道一个锅里抡马勺的弟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多弄死几个俺也涨不了啥出息!你回去给你家老大带个话,让他少趟浑水。现在这些当官的,包括奉天城里那些大爷,没几个像样玩意儿!俺们弟兄要在这关门山里逍遥快活,他于芷山一定要来剿,就拿命来填吧。看看老子还会不会像永清沟那样给他留脸面!”
舒大飞瞪眼直瞅着这个满脸花里胡哨的大个子,真想把他的模样给记在心里,多年跟江洋道上的爷们儿打交道,就没见过这样英武豪爽的汉子!真要是没了实在可惜。
“大兄弟,听老哥一句话,别硬扛!插旗子【藏枪】,分开走,回关内去吧!反正都是扛枪吃饭,以兄弟你这一身本事,到哪儿都是吃香的喝辣的。”
看秦虎手上翻烤着衣裳没啥反应,舒大飞又急着道:“老哥我多年跟胡绺、大帮打交道,现在干胡子没啥出息了,最后还是得走招降的道儿。
韩铁胆的事儿咱东边道传的邪乎,俺也听了不少,估摸是得罪了上面的大人物,这回你们又砸了东边道的大营,回不了头了。
你们这些弟兄来关外时间太短,没根没靠的,就是起局靠绺也难!就凭手里的杆子硬,你们才多少人啊?踢蹬不开的。”
本来秦虎嘴上说要在这关门山闹下去也只是虚晃一枪,根本目的还是怎么摆脱奉军的纠缠,他才不想硬碰硬的折腾呢。听舒大飞几句实诚话儿里倒能有些启发,这个舒大飞不简单,他身上还有自己需要的东西,秦虎转身坐下不急着回去了。
“听老哥的意思,对这辽东胡子的营生是熟得很喽?”
秦虎一句“老哥”把舒大飞叫的是眉飞眼笑:“那是!兄弟你想听哪段儿?真说上这辽东的胡绺帮伙,三天三宿也说不完!咱哥俩不打不相识,哥哥我就当见面礼了。”
“你老哥觉得俺们在关外站不住脚了,俺就听你掰扯掰扯,为啥别人干的俺们就干不的?”
听到年轻人幼稚的硬杠,舒大飞嘿嘿的笑出了声儿,甩甩脑袋晃了晃肩头:“好,那哥哥我就从胡子起局儿、垒山头开始给你好好说哒说哒。”
清清嗓子这舒大飞就给秦虎开了胡绺专科:“要说起局立绺不管是哪帮哪伙,都得先铺个局底儿,江洋道上也把这个叫‘垒山头’。
人手,枪弹,钱粮,现如今你们是哪样都不差!要论局底儿厚实,估摸着满辽东的绺子起局儿谁也比不得你们。可就因为兄弟你们这队人马是经年的老兵,你们实打实地干不成胡子!
兄弟们不拿饷了,‘挑片子’分红总要给弟兄们挣俩钱儿花【挑片子是胡绺里按规矩分赃,具体规矩往后看】,这胡子的‘买卖’,砸窑、劫道、绑票就得做,要做买卖就得有地盘儿,要把得住地盘儿,就得闯个占山报号,就得给四邻八舍的绺子报声儿照应,野毛子开山,立不得塔【不守规矩的胡绺是站不住脚的】。
上面有官兵大队搜剿,告示满乡满屯地张挂,哪个帮绺敢跟你们做街坊?不被你们给灭了也得跟着吃挂落儿,人家但凡探出点你们的底细,也得拐着弯儿把你们给卖了,更别提跟你们打个‘连旗’【联合行动】,在他们眼里你们总是‘跳子’【兵警】。
哥哥俺把话撂在这儿!就算是你们星散了去靠人家的窑,都找不到挂勾的保举【介绍担保的人】,没谁敢收下你们这帮弟兄。”
秦虎沉思一瞬道:“想是辽东地广人稀,俺们在草河两岸猫了一年,也没瞅见一个像样的‘街坊’,用不着给谁打招呼求照应。”
“弟兄们能在山沟里猫上一年不做‘买卖’,那是因为惹了祸,这样一伙青壮弟兄能猫上一辈子?干胡子打着吃,本就是图个逍遥快活,要是愿意跑山、种地,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早晚不是个散伙?
辽东地广人稀不假,可铁路两侧人口最是密集,兄弟你们没见着像样的绺子,是你们本就不是胡子,投到辽东来的时间也短,没摸到胡绺的门道儿。哥哥给你说说这里面的大小因头,也让兄弟你先弄个门清儿。”
舒大飞瞧瞧秦虎瞪着眼听的仔细,继续接着往下讲:“这个小因头是因为这铁路线两侧,是咱奉天省的腹心之地,容不得胡绺猖獗,军警沿线驻扎行动便利,大帮大绺的哪个不躲远点儿?也只有你们弟兄有这个胆儿,官军的大营也敢当红窑砸啊!嘿嘿嘿……”
秦虎也被舒大飞给逗乐了,心中不仅暗自点头,这个家伙说出来的门道儿,基本都符合郑当家他们遇到的情况,很有参考价值。
这样想着就刻意地给了舒大飞一声恭维:“舒大哥果然是老马识途!那大的因由又是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