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回去好好休息,迟一二日也不妨。”
达瓦道别退下。
其其格喊一声,乌云背着画夹从楼下上来。
乌云兴致很好,脸红扑扑的。
每年王公们从草原来朝圣,都会带几名歌舞手沿路消遣,桑结很欣赏蒙古歌舞,节奏感强。此刻他发现,眼前这两名蒙古女子,一举手一投足,都好像在舞蹈。
“时间真快,乌云姑娘二十出头了吧。”
乌云正将画夹放到桌上,听了此话,侧过脸来,目光幽幽。
一股怜悯之情涌上桑结心头:是呀,她只是名侍女,谁会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就连自己也从未和她谈谈心聊聊天。她家在何方?还有何人?在这高原异域,生活在一个狭小的圈子里,作何感想?她的婚姻谁关注过……怜悯转为自责。若设身处地,他们也不容易呀。
“大人,请看,这是王妃一路上画的。”
画幅不大,有一幅画的是田园风光,绿油油的农田延伸到画外,远山被雾带缠绕,隐约现出红墙金顶的古寺,上方是几只展翅的大鸟。
桑结赞道:“留白恰当,意境深远,富有诗意。”
第二幅是人物画,在农田边的一棵大树下,一位妇人正给两个坐在树根休息的家人盛饭,两个小孩子在旁边玩耍。
桑结对其其格的人物画最为佩服,认为远胜自己。“王妃真乃神笔,三笔两笔将人物画的逼真形象。就说这妇人,虽是低头盛饭,那满脸笑容却跃然纸上。”说到这里抬起头,正与其其格目光相遇,他猛然觉得,此刻其其格脸上的笑容竟与画上那妇人的笑意一样,刚才中断的一个念头又浮上脑海。
接下来观看了几幅,其中有民兵训练的,一位女官显然是央金,惟妙惟肖。三人边看边笑。
太阳快落山了,桑结命侍从从街上打来饭菜,乌云在楼下和侍从一起用餐。楼上只留桑结和其其格二人。相识这么多年,二人还是头一次单独在一起吃饭。桑结点的是辣面、小油饼和辣子鸡丁、笋片炒腊肉。可能是有点儿不自然吧,开始二人只顾低头吃。桑结从眼睛上方瞅过去,只见其其格才半碗下去,已是面色发潮,吸溜不已。这次出门,其其格和乌云都是藏式装束,头发盘起,其其格身着紫花藏袍,前束五色邦典,显得格外俏丽,全然不像三十出头的模样。
其其格发现桑结在“偷看”,乜斜着问:“大人看什么?是不是这身打扮不合体?”
“不、不,很好,很合体。”桑结由衷地称赞,这时,那天晚上梅朵讲的汗王的那件事在脑中一闪而过,又不禁叹了一口气。
“大人叹气为何?”
“能看出,你这次出去很高兴,其实你们原本早就应该在这片土地上自由开心地来来去去。”
其其格微皱双眉,琢磨着这句话的含义。
桑结直起腰,严肃地说:“其其格,我们交往多年,今天说几句知心话,可行,你采纳,不妥,只当我未说,你别往心里去。”
话来得突然,其其格觉得心跳加快,不知这“知心话”是什么。
桑结缓缓地说:“人,生存在异地,最好的方式是尽快融入进去,这对彼此都好,如果总是客居,好比有堵墙,自己不方便,双方也容易产生误解、猜疑。”
其其格专注地听着,已经品出话中含义了。
“和硕特入藏整整50年了,可一直生活在一个封闭的庭院里,安多那边是有家回不得,难怪汗王郁闷啊。我痛感未能设身处地解决好这个问题。老管家巴雅尔临走时还嘱托我照看汗王,过去总想用个简单方法处理,实际是在逃避责任,毕竟老汗王对黄教有大恩啊。”
“老师,您尽管直说。”
桑结在选择适当的说词,“其实,老汗王辞世后,朝廷就未再加封王号,‘达延汗’、‘达莱汗’的称号是达赖佛爷赐封的,如果汗王肯辞掉王号,表示效忠佛爷,我会划拨足够的庄园、牧场,还可以让他担任官职,进入上层社会,和其他贵族一样对待。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
其其格扑通一声跪下,“谢谢第巴大人……”泪珠滚了下来。
“快请起,回去找个合适的机会提起,就说是你自己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