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长,”宝音拉过身后一个人,“这是我一个亲戚,在那边过不下去了,知道我在这儿,冒着大雨跑过来。”
那位亲戚上前点头哈腰,极力作可怜状,然后一屁股坐到刀架前面。
让琼脑中飞快一闪:不对呀,这么大雨,山高路险,半夜找来?正要发问,只见一串黑影迅速窜入,四个人夹住让琼,其他几个民兵被逼向角落,小个子趁人不备冲向刀架,冷不防被那位“亲戚”一脚踹翻。民兵都被捆住双手,蹲成一排。
由于堡内狭小,宝音领来的一半人在地堡里,一半人到附近岩洞避雨。一个像是头目的人冲着让琼等人说:“听听吧。”说着手指冲门口微微一扬。
虽然雨很大,但细听,仍能听出长长马队从山脚下通过的踏蹄声。让琼觉得这无数马蹄就像踩在自己身上,这般恶劣的天气,后面的烽火点很容易出现疏忽,这样下去,八十里山路,到明日黎明,苦心经营多年的北路防线,将全线崩溃,天啊!他不敢往下想了,要设法阻止,一定要阻止。
那位头目看出俘虏的情绪焦躁,安慰道:“弟兄们受点委屈吧,天一亮就放你们走。”
后半夜,人们都昏昏欲睡,油灯也暗淡下来,让琼仍睁着双目,脑子一刻也未停歇。按照刚才马队通过时的速度估算,八十里山道已经过半。头目看碗里灯油快干了,问油罐在何处,让琼站起,示意在上边木架上,头目刚从架上取下,不防让琼一头撞来,罐子滑脱,灯油泼洒了让琼一头一身,罐子摔碎的声响惊醒了打盹的人们。
只见让琼踢翻炭火盆,就势往几块红木炭上一滚,火苗子呼一下蹿上他的后背。头目上前抱住后腰,一股火像魔鬼的舌头似的,一舔,燎了他一大块头发眉毛,手一松,让琼拼命向外冲去。人们都清醒了,十来个蒙古人来不及取武器,先封住了去路,七个民兵不约而同用头用肩用牙,不顾一切冲撞过去,头目拎过一把刀正要砍来,小个子飞身撞去,头目嚎一声,捂着小肚子打了几个滚儿。门口挤压成一团,一个民兵用头肩死死抵住对方,一个民兵用身体将对方压倒,一个民兵用牙扯拽着对方袍袖……
让琼趁着出现一道缝隙,大吼一声冲了出去。雨快停了,正是黎明前的黑暗,风一吹,火头忽然变旺。对打的双方都松开对手,爬出洞口,望着那一大团熊熊火花,他们呆住了,刚刚搏斗过的双方,互相靠着肩头,握着手臂,像是一组剧终时灯光照射下的造型。
捆手的绳子早已烧断,让琼张开双臂在山脊上来回奔跑。他笑了,尽管任何人都分辨不出那是笑容,他哭了,其实更像是在笑。他看到了,第二个、第三个……烽火点发出了信号。一阵劲风吹来,犹如一支耀眼的火炬,照亮了半边天空,而后渐渐熄灭了。
后来,七世达赖封让琼为桑雄拉一带山川守护神,在一大块平整的崖壁上刻有让琼的图像,路边建有一处焚香的神龛。过往商旅都要在此顶礼,祈求大神保佑其一路平安。
其实这次行动前,多尔济和扎什二人都明白,目标直接是对准桑结嘉措的,对外打出的旗号就是:护法除奸。但在最后该怎样处置这个人的问题上,却有分歧。七王爷认为,权力到手,他一个人掀不起什么风浪,不听话关起来就是。多尔济却坚持一定要除掉这个人,他深知桑结不但有智谋,而且号召力强大。最后,七王爷同意了。
“十弟什么时候动身?”
“后日。”
“好,这一万骑兵就交你指挥了。”
“谢谢七哥,您就坐等捷报吧。”
多尔济返回自己营帐后,老七叫来统兵将领海流图,悄声嘱咐道:“这次行动,对外宣称除掉桑结嘉措,可你记住,一定要抓活的。他和多尔济闹不对,和咱们并无过节,此人乃五世达赖大弟子,威信甚高,他若肯合作,事情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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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济进帐时,佳莫正在呕吐。
“夫人就留在这里养病吧,这次行动不要参加了。”
佳莫摆摆手,“何时起程?”
“后日。”
“那件事呢?”
“刚才和七哥已经议定,除掉扁头以绝后患。”
佳莫点点头,“对,有他在,你坐不稳。”喘喘气又说,“老七只是口头答应,他不会杀他。”
多尔济惊问何故。
“桑结当然不会同意蒙古人统治西藏,但面对既成事实,若让他二者择一,他会选你呢?还是会选老七?”
“哎呀,夫人言之有理,没想到老七跟我玩这一手。”
“当然啦,他能看出桑结的价值,也是为了防备咱们。”
“那该当如何?”
佳莫捂着肚子拿出地图,指划着说:“按照行动计划,突破乌玛塘后,沿羊八井大道奔向拉萨,桑结如在城内,必投贡嘎方向逃走,但现在河水大涨,如我们动作快,在河岸即可将其擒获。如他渡过河,王爷认为他会向何处逃?”
多尔济看看图说:“或是藏南,或是昌都。”
“不会去昌都,他知道跑不过蒙古骑兵。也不会躲到藏南,若去那里,无非是多拖延几日而已。”
多尔济不解道:“那会去哪儿?”
佳莫用手一指,“阿里。阿里的次仁总管是他爱将,拥有万名精兵,阿拉布坦尚无法取胜,他奔去阿里,正可东山再起。”
“夫人见解精妙。那兵力布置呢?”
“王爷知道,通往后藏的两处要道,一是冈巴拉山口,一是堆龙桥。山口有民兵把守,到阿里的路程短,也好走,桑结由此西逃的可能性最大,请王爷带人马守住路口,到时,犹如鹰抓小鸡一般。我和小丽潜至堆龙桥,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