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尼姑敲门了,轻声道:“请施主用团年饭。”朱怀镜答应一声就来,忙叫醒香妹和儿子。稍作洗漱,就准备出门。陈清业和舒天已在门口候着了。
去了斋堂,却见往日成排成行摆着的桌凳,被围成一桌一桌的,僧尼们皆已围席而坐,正闭目念佛。朱怀镜他们自是听不明白,但闻嗡嗡一片,却很是肃穆。圆真合掌过来,迎着各位去了旁边一小室。算是这里的雅座吧。
“佛门规矩,就只有素菜了。请朱书记谅解。”圆真说。
“谢谢了,你太客气了。这也是平常人难得的经历啊。很好,很好!”朱怀镜欣然道。
菜摆了满满一桌,无非是些豆腐、萝卜、土豆、冬瓜、白菜之类。可做出的样子,有的像扣肉,有的像红烧牛肉,有的像煎鱼,有的像肚丝,叫人顿时口生清津。朱怀镜心想这和尚们到底俗缘难消,纵然吃着素的,也是想着荤的。这同有些花心和尚的意淫只怕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听得外面唱经已毕,圆真便说:“我们就喝点饮料,鲜榨的果汁,添点喜庆吧。”
早有两位小尼侍应在侧,端了盘子过来,有西瓜汁、橙汁、西红柿汁、芒果汁。朱怀镜说声各取所需吧,自己就拿了杯西瓜汁。各自都拿了果汁,圆真便提议开席,祝各位新年快乐。朱怀镜正想着是否可以碰杯,却见圆真将杯子一举,径自喝了,他也就喝了。心想只怕也没这么多规矩,都各依心性吧。
琪琪说:“我要红烧牛肉!”
香妹便夹了儿子要的“红烧牛肉”,轻声说:“哪有你要的?这里不许说肉。”
圆真笑道:“没事的,妇幼之言,百无禁忌。”
香妹笑了起来:“师父也把我们妇女同小孩一般看待啊。”
圆真忙道了歉:“是我失言了,失敬失敬。”
各位都有些拘谨,朱怀镜想说些什么活跃气氛,又怕话不得体,犯了禁忌。平时他同圆真说话也是口没遮拦的,但今天毕竟是过年。便总说:“这菜好吃,平日哪能吃上这么好的素菜?”圆真谦虚几句,便说这里的师傅的确好,谁谁都表扬过他们。他说出的名字都是些大人物。朱怀镜又要香妹学几道菜回去。香妹就说:“只怕这里师傅不肯教吧?”圆真客套着说:“平常手艺,哪敢在夫人面前说个教字?”陈清业和舒天总不说话,只是附和着笑笑而已。
毕竟不同平常的团年饭,吃得自然快些。都吃饱了,就散席了。圆真再三致歉,朱怀镜直道谢谢了。
朱怀镜在房间坐了一会儿,看完电视新闻,就去圆真那里聊天。圆真刚洗完脚,正好一位小尼端了洗脚水出来倒,而圆真还在穿袜子。朱怀镜觉得太冒昧了,圆真却没事似的,忙喊请坐请坐。
“一晃快两年没看见您朱书记了。”圆真说。
朱怀镜感叹道:“是啊,太快了。两年时间,你在佛门自是清净,外面不知要发生多少事啊!圆真师傅啊,你是一年如一日,我是一日如一年啊!”
“朱书记也有不顺心的事?”圆真问道。
朱怀镜说:“不瞒你说,我这回上山,一想过个清寂年,二想大年初一烧炷香。听说头炷香最灵验了,不知我有幸烧得了吗?”
圆真忙又双手合十,先道了阿弥陀佛,再说:“朱书记,这个我就难办了。先前同你说过的,王书记上山来了,他要烧头炷香。王书记对贫山很关心,他来荆都这几年,只要没有北京的领导来烧,每年的头炷香都是他烧的。今年新上来的司马书记本来也想烧的,知道王书记还要烧,他就不来了。”
朱怀镜问:“冒昧地问一句,这头炷香,按你寺里规矩,要四十万的功德。他们领导来烧香,都出吗?”
圆真笑道:“当然得出,求的是个灵验嘛。我们对外本不说的,你朱书记其实也是知道的吧。领导同志对我们佛教都很关心。四十万只是标准,其实偶尔没领导来烧,那些大老板来烧,就不止四十万了,给五六十万,八九十万,甚至上百万的都是有的。”
朱怀镜就开了玩笑:“那么你是喜欢领导来烧,还是喜欢老板来烧?”
圆真却是正经说:“都一样啊!朱书记,其实你烧个二炷香也可以的,照样灵验啊。”
朱怀镜问:“二炷香要多少功德?”
圆真说:“通常是十五万,当然多多益善了。”
朱怀镜应道:“好吧,我就听你的,烧二炷香吧。”
圆真摇头道:“朱书记呀,你不知道啊,每年为这头炷香,我都是伤透了脑筋。老早就有人开始约了。当然施主都是一片虔诚,所以才有贫山旺盛的香火。但也有一些有钱人,财大气粗,票子甩得梆梆响,硬要争着个头炷。你说有人出十万,他就说要出一百万。我这里可是佛门净地,又不是搞拍卖啊!未必你钱多就能烧着头炷香。还是领导同志好说些,他们只要听说有上级领导要烧,自己就二话没说了。领导干部,素质就是不一样啊。”
朱怀镜听着不禁哑然失笑,说:“你这是在表扬我吧?”
圆真忙又念佛不绝,说:“哪里哪里,我一个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的和尚,哪有资格表扬你朱书记?笑话了。”
两人说笑一阵,朱怀镜就告辞了。他径直去了陈清业那里,把烧香的事说了。舒天才知道,荆山寺正月初一的香火钱如此昂贵,惊得眼睛天大。陈清业便笑道:“你别这个样子。我们可是一起烧香,佛祖自然一并保佑我们的。你若小气,菩萨就不保佑你了。”
舒天仍是摇头:“幸好烧个二炷香。头炷香的钱,我怕是这一辈子都赚不来。”
听得有人敲门。说了请进,就见小尼开门进来,提了香火香蜡鞭炮,好几大包,说:“这是圆真师父让我送来的,是你们明天要用的。五个人的,共五份。”
陈清业问:“有什么讲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