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媛俯身向远处慢慢叩首下去,额头抵在地上,安静得再无一丝声息,鲜血沿着她唇角滴在青石地上,殷红殷红。
宫道上的御辇中猛然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得撕心裂肺一般,侍从慌张地拉开帘幔,正撞见大滩鲜血在绣毯上漫开,李延贞紧闭着眼歪倒在了一旁,脸色惨白,不省人事。
这日是休沐,然而长安城中身居要职的官吏们同时接到了急令,命他们秘密入宫,召开廷议。
廷议与朝会不同,是由太尉和御史大夫共同主持,仅有朝中要员才能参与的,商讨的也向来是最为紧要的国事,在廷议上意见达成一致后会将结果呈达御前,交给皇帝最终裁决。这次廷议通知来得突然又分外急迫,官吏们不敢怠慢,赶忙换上官袍纷纷奔往皇城,等到进了殿内,他们才意识到事态只怕要比想象中的更为严峻。
楚太尉坐在左首,一直垂眸把玩着手中折扇,没抬头看过任何人一眼,而苏大人坐在右首端着盏茶水,也是迟迟没有开口。到场的尚书侍郎御史中丞等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出声,只得不安地等待着,轩敞大殿上近乎死寂。
终于,苏世誉抬了抬手,宫娥们悉数退下并将殿门紧闭,他站起身来,扫视过后开口道:“匆忙将诸位召集前来,实因事态紧急,想必你们心中也有准备了,不过还请容我多言一句,今日殿中之事,一字一句都不可对外泄露。”
众臣齐声应是。
苏世誉微微一顿,看了眼楚明允,他仍在一折折地开着那把檀木扇,漫不经心的姿态,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苏世誉收回视线,叹了口气继续道:“方才陛下在宫中遭人下毒,已经陷入了昏迷,太医虽在倾力医治,但情况不容乐观。”
哪怕早有不祥预感,众人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消息,当即炸了开锅,刑部尚书陆仕的反应尤为激烈,急声问道:“在宫里被人下毒了?!什么人竟敢如此放肆,可有捉拿到了凶手?”
其他人纷纷附和:“昨夜里离宫出事,今日陛下又在宫中遭遇不测,苏大人,如此肆无忌惮胆大包天之人一定要严惩啊!还没能追查到凶手下落吗?”
“诸位冷静,”苏世誉道,“查明事由缉拿真凶之事自有禁军负责,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该如何应对这变故。陛下只怕这些日子都无法临朝,如何才能避免朝纲不稳,不让有心之人趁隙而入,诸位大人可有想法?”
众人相互看了看,都拿不定主意,毕竟才刚刚得知消息,多半还在心乱如麻。站的近些的御史中丞先开了口:“不知大人您有何打算?”
苏世誉对上众人一齐看过来的视线,也不推让,淡声道:“依我所见,应当隐瞒陛下昏迷的消息,托词暂罢朝会,大事决议以廷议为准,各部行事以稳妥为上,力求与平常殊无两样,以免人心动荡。若能迷惑敌人,使之不敢轻举妄动最好,如有异变,也望诸位谨慎行事,不可擅作主张。”
“我赞同苏大人的想法。”
陆仕直接点头。
那位御史中丞也道:“下官并无异议。”
苏党官员纷纷表明态度,皆是支持,楚党中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并不做声。果然,一道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我觉得不妥。”
苏世誉眸光微敛,转头看向楚明允,对方依然把玩着扇子,眼睫低垂看不清神情,他不觉放轻了语气,“楚大人觉得哪里不妥?”
“哪里都不妥。”
楚明允不带情绪地轻笑了声,“苏大人是迅速封锁了宫中消息,可指使姜昭仪下手的人难道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用等你去知会?”
“那楚大人以为如何?”
“既然下手,就必定是有所图谋。我看这正是暴乱前兆,应立即从外抽调五万精兵入京,备齐军需,以便及时应对。”
“五万精兵?!”
有人低呼出声。
楚明允眼也不抬,问兵部尚书郑冉:“郑大人觉得怎么样?”
“下官觉得楚大人所言极是。”
郑冉应声答道:“单从这两日之事就能看出对方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可不防!”
“郑大人一向附和楚大人,他的意见恐怕并不足以令人心悦诚服吧。”
陆仕冷笑道。
兵部侍郎许寅也冷笑出声:“陆大人这话才奇怪了,我们兵部的意见都不足以信,难不成你刑部的看法就可信了?”
他语带讥讽,“再说了,苏大人还没开口,苏党的陆大人急着抢什么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