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绍很是挣扎,“您挣的是个爵位啊。”
不是一间房子,也不是两亩地。
开国公笑了,“常家祖祖辈辈务农,拢共也没有多少家当。大郎,爹给常家留下两个亲生的孙子,不少田产、房屋,自问已经很对得起祖先了。这爵位是爹自个儿挣的,爹想给谁,便给谁。大郎不必介意,爹和胡大哥,是过命的交情。”
常绍心里却还是难受。再怎么过命的交情,胡家的儿子在父亲心目中也不会胜过常家的儿子吧。
开国公见他低着头,无精打采,有些着急,“大郎,夫人膝下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若这样,教夫人怎么办?还有娇娇,她虽有三个哥哥,最亲的却只有你!”
无瑕自小跟着兰夫人在老家长大,兰夫人根本懒怠提起姨娘和庶子庶女,无瑕从前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些人。她是最近才知道的,便和常绪等异母哥哥、姐姐亲近不起来,好像始终隔着些什么。常绍却不一样,这是她心目中的亲哥哥,除了父母之外最亲的人。
常绍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娘和妹妹,孩儿当然要孝顺照看。只是……”
想到胡家的儿子要占着常家长子的位置,心中歉疚万分。
开国公见他落泪,声音变温柔了,“大郎,其实爹爹是很感激你的。那时你娘虚弱的很,眼睛灰蒙蒙的,暗淡无光,只有听到你的哭声,只有把你抱在怀里,眼中才有亮光……”
开国公说到伤心处,泪光闪闪。
那段艰苦的岁月,真是不堪回首。
“你救了夫人,爹感激你!”开国公大力拍拍常绍。
“爹和娘的恩情,孩儿不知该如何报答……”常绍泣不成声。
两人都是心神激荡,抱在一起,无声痛哭。
过了许久,开国公抹去眼泪,笑着说道:“大郎,你不就是顾忌着这爵位么?好办。若实在心里过意不去,往后这爵位传给侄子吧。二郎、三郎的儿子,你挑一个好的。爵位不传儿子,传侄子,你这是高风亮节,还能成就一段佳话。”
常绍思之再三,凝重点头。
这是个好法子,既能保护娘和妹妹,又不必心存歉疚,无端占了父亲拼杀大半生挣下来的基业。
开国公面色欣慰,“大郎,这便对了。”
开国公没了心事,抱怨道:“你不知道这事有多凶险。爹十年前便差老莫出去寻这婉娘,可在茫茫人海中寻一个女子,真如大海捞针一般。前阵子老莫忽然没了信儿,爹紧着差人跟过去,敢情这老莫在客栈中得了急病,已是奄奄一息!”
幸亏开国公又派人过去了,救回了老莫。其实老莫这会儿已有了眉目,病好之后,便悄悄绑了婉娘,带回桂庄。
“胡大哥究竟是怎么死的,我得当面见见她,问个清楚。”开国公脸色阴沉下来,“还有,我那苦命的孩儿,生下来之后,到底有没有哭过一声两声……”
提起那个不幸的孩子,开国公声音哽咽了。
常绍凤眼中寒光一闪,站起身,拨出了随身佩刀,大踏步走向密室。
“她是你亲娘。”开国公跳起来,“大郎,我回去的时候,亲眼见她抱着你,缩在墙角!”
对亲生父母要尊敬的啊,傻孩子,若不然,会天打五雷轰的。
“扔下我独自逃走的亲娘么。”常绍咬牙。
不管她是做了什么缺德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她抛下才出生的亲生儿子,自己一个人跑了!
“她一定做了缺德事!”常绍把开国公所说的情形回想一下,心中起疑,“爹爹,若她清清白白的,怎会趁着您正忙乱,一个人偷偷跑了?”
常绍抬起脚,踹开了密室的大门。
婉娘正在哭泣,见他进来,脸上满是惊喜,“孩儿,你回来了?我是你娘,我是你亲娘……”
常绍目光阴沉,两步跨到她面前,佩刀架了她颈间,“弟弟才出生的时候,哭了没有?快说!”
开国公和兰夫人那才生便断了气的孩子和常绍是同天出生的,常绍并不知道谁出生的更早。不过,他这时已是身材高大的青年,提起那才出生的婴儿,自然而然的便视为弟弟,需要哥哥保护的弟弟。
“你怎能这样?”婉娘号啕大哭,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你这样对自己亲娘,天打雷劈!”
她才看见常绍的时候,真是满怀希望,这会儿见常绍翻脸,毫不顾及母子情份,伤心欲绝。
开国公跟着进来了,摇头,“大郎,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事。她再怎么不好,拿刀剑指着她的人,也不应该是你。没有她,哪会有你呢?”
常绍撤了刀,还刀入鞘,转过身冲着墙壁发闷。
开国公叹了口气,目光炯炯看着婉娘,缓缓说道:“那天我在路边看见胡大哥的尸首,还看见你在路边草地里蹲着,对不对?你为何逃跑?是你害了胡大哥,对不对?”
他缓缓说着话,抽出雪亮的长剑,慢慢擦拭。
他擦剑,常绍对着墙,对婉娘的哭声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