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之后,太子回到东宫,照例先去看望了太子妃。太子温言把吕顺的事说了,“……孤却不知他是这样的人品,既如此,婚事便不必再提。”
他这番话说的非常流畅自如,常朝霞听在耳中,却是一阵阵的厌恶。虽然她已经提醒过自己一千遍一万遍,“有人就是要借这个气我,我不气,我不跟这种人生气”,可她面对着太子的时候,听着他侃侃而谈的时候,胸中还是怒气翻腾,饱受折磨。
她的理智确实告诉她,“常朝霞你不能上当”,她的情感却不服从于理智,还是为这件事痛苦。
“不必再提最好,这两人本就不般配。”常朝霞冷冷说道。
太子听她语气中似有怨怼之意,默默坐了片刻,站起身,“孤明日再来看你。”转身走了。
“我不过是说了句实话,他便这样!我是他名媒正娶的太子妃,他对我一点耐心都没有……”常朝霞无力的躺倒,一滴眼泪,顺着眼角凄凉的滑下。
太子离开常朝霞的寝宫,在殿外茫然的站了站,便抬脚去了吕次妃处。
要说他有多么的喜欢吕次妃,那也未必。他去吕次妃那儿,大概只是因为他无处可去------东宫中只有太子妃和吕次妃。
在女色上,太子是个很省事的人。皇帝为他聘了太子妃,紧接着不久之后便为他立了次妃,他便顺从的接受了这一妻一妾。之后皇帝没再管过他,他也就一直这么过来了。
吕次妃可比太子妃温柔婉顺多了,见到太子,她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端茶倒水,满脸陪笑,备极殷勤。太子微微笑了笑,“是因为你弟弟的事么?不必。他是他,你是你。”
太子以为吕次妃是心虚,说这番话,意在安慰。
吕次妃滴下眼泪,“这不争气的,他丢人不打紧,连累了殿下可如何得了?妾宁愿没有这样的弟弟……”
太子见她伤心落泪,安抚的拍拍她,声音很温柔,“这又何必?勋戚子弟横行不法的多了,他不过是年纪小不懂事,略风流了些。这是什么大事?快别哭了。”
吕次妃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妾别的不怕,就怕他给殿下丢人……”
一幅全心全意为太子着想的模样。
太子很有些感动,伸出胳膊揽过吕次妃,声音更温柔了,“不怕。这有什么?”吕次妃偎依在他怀里,又说了好几句抱歉的话。见太子好似真的不放在心上,吕次妃心中忖度了下,幽怨的说道:“妾家中唯有这不争气的弟弟,只求不连累殿下,已是万幸,可她……”她往太子妃寝殿的方向望了一眼,“……可她家里人才济济,父兄何等得力!却不见她为殿下着想,为殿下出谋划策。若她父亲点点头,多少将帅之才都会归到东宫麾下!”
开国公虽然是太子妃的父亲,可他和太子并无过多来往。开国公既是这种态度,和他交好的勋贵也好,他的旧部下也好,便也和东宫不远不近。太子想要这些人唯命是从,看来是不行了。
太子温和的面目间现出不快之色,“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
吕次妃很有眼色,见太子不大高兴,忙谢罪,“妾失言。”命人拿过南方才进贡过来的新鲜果子,殷勤送到太子口边。太子是个好脾气的人,见吕次妃低声下气,曲意讨好,也便一笑而过。
翌日太子被皇帝召了去,劈头盖脸的斥问,“阿昊你竟会替吕家小子和小常做媒?小常在开国公府有多宝贝你不知道么,要许给吕家那不成器的小子?”
太子呆怔片刻,伏地请罪,“儿失察,儿惶恐。”
皇帝冷冷的哼了一声,“开国公还不敢跟朕提这事!若不是朕身边有耳目灵通之人,开国公府的小凤凰,怕是要被你许给你次妃的弟弟了吧?”
太子跪在地上,一时间真是手脚冰凉。父皇身边耳目灵通之人,这是谁?这是哪个弟弟安插在父皇身边的亲信?
太子忽有危机四伏之感。
皇帝不耐烦坐着,起身踱到了太子面前,太子只见自己眼前出现玄色的龙袍袍尾,和一双青缎面绣苍松翠柏的靴子,“你在想什么,朕知道。阿昊,你想的很长远。”
皇帝这话算是夸他的,可太子听了,却觉毛骨悚然,“想的很长远,父皇的意思是什么?是说我有意让常、吕联姻,是为了让开国公府完完全全听命于我么?”
太子没敢再往下想。
他弄不明白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连连叩头赔罪,一句话没敢辩解。
“你想让外戚和睦,想让正妃和次妃的娘家亲上加亲,这本是好的,可你这做法真是蠢笨之极。”皇帝皱眉道。
太子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原来父皇没有认为我有野心,只是觉得我笨。甚好,甚好。
太子如获大赦,心情登时轻松了。接下来皇帝又教训了不少话,太子一句没听进去,只知道叩头谢恩,“谢父皇。”
太子汗流夹背,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冷风一吹,打了个寒噤。
皇帝是时常召见大臣的,开国公这平章政事自然是经常能和皇帝见着。皇帝再次见到开国公的时候,顺口问道:“广横,小常该许人家了,你是怎么个意思?”开国公忙道:“臣小闺女的亲事,臣和内人早就商量过了,只要小伙子人才好,便可!臣小闺女喜欢英雄豪杰,明年不是要开武科么?臣便打算着,到时候在武进士中看看,有没有出类拔萃的!”
皇帝听说开国公要从武进士当中挑女婿,心中不禁一松,“广横的长子娶了位孤女,千娇万宠的小闺女又想挑个武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