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凄冷,案几上的檀香炉香烟袅袅,铜镜昏黄的梳妆台,胭脂水粉凌乱摆放。
如梦一袭白裙,端坐书案轻声吟诵:“凡是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喜莫大笑,怒莫高声······!”
她喟叹一声,弃书在案。清丽难言的容颜,泛起一层淡淡的哀怨。
案几上的《女诫》、《女训》、《女论语》、《女孝经》、《烈女传》依次排列。
可在如梦看来,这里的每一本书,都好似禁锢她的一堵高墙,挤压得她无法喘气,无法呼吸,让她内心里,时时有一种摒弃逃避的强烈冲动!
小萝筐中的女红,亦多日不曾着手。只是因为,那些锦帕上纹绣的并蒂红莲、交颈鸳鸯,更撩拨得正值妙龄花季的少女芳心,寂寥空虚,怅然无限。
她站起身缓行几步,临栏伫立,俯看月色下的后花园,一任洁白长裙拖曳垂地。
月光皎洁,树影婆娑。青石小径,有郁葱花木蜿蜒前伸,黄叶飘零;九曲石桥飞翼小亭错落幽致,秋千架空摇花影。
如梦的十八年少女光阴,都是在这白府后花园中寂寞度过的:春日赏花红微沾晨露,夏塘扑流萤裙飘凉风;秋窗望月圆花影浮动,冬晨踏雪行梅香溢亭。
花开花落,月缺月圆。
一天天长大的如梦,一双明眸夜夜望断寥落星河;孤单丽影,也只能在冷风寒霜中临窗凭栏。
年复一年的郁郁寡欢,一切只源于太过熟悉;日复一日的简单枯燥,让悸动的芳心,时时刻刻憧憬高墙外熙熙攘攘的万丈软红。
可是,出生在富贵之家的千金小姐如梦,怎可以跑出去与草民一样丢人现眼?
在将遵循柔顺贞洁、淑静娴雅’,奉为金科玉律的娘亲看来,一个出身尊贵之家的名门闺秀,如果有这种抛头露面、厮混红尘的奇诡念头,简直就是少廉寡耻的伤风败俗!
一心向佛的娘亲,每日除了焚香诵经,就是一心一意地督导如梦,习练豪门闺秀必须遵循的各种闺范: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觑外壁,莫出外廷。男非眷属,莫通姓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
所以,如梦小姐这种去游览玩耍的轻薄念想,无论如何,也万万不敢轻易地向娘亲吐露。
所以,她只能夜夜临窗凭栏。不为月光皎洁,不为星河绚丽,只是想用孤独临窗的寂寥怅惘,将绵绵无尽的长夜消磨。
前庭中,隐约有刀剑呼喊声传来。如梦心中暗忖:又是哥哥白云飞,带领着家丁们在舞枪弄棒吧?
如梦秀眉紧蹙,身子消瘦文弱的哥哥,为何那么痴迷刀剑厮杀呢?她完全不明白。
桂花翠竹随风摇曳,摇碎了水池中的冰清月影,化为碎光涟漪,圈圈漂浮水中。
百无聊赖的如梦,将目光望向苍空中,那一轮飞光千里的皓月。
------美丽的嫦娥姐姐,广寒冷寂,你是如何消遣这凄凉枯燥的永夜?
树影疏寂,花园有冷风掠过,卷落叶抛入莲池。如梦轻移莲步,熄灭了案头纱灯。
突兀其来一阵怪风,入室内旋卷横扫,一下就将如梦裹挟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