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就是想筹个车费而已……而已,还不至于把青梅竹马送他的东西给典当出去。
这领带夹,对荣鞅来说,意义非凡。
他心情不好,说话的口气难免生硬,“就这块表,能当多少钱?”
老掌柜伸出一只巴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见状,荣鞅紧绷的脸色多少有些缓和。
五十大洋——他很满意这个价格。
然而老掌柜接下来报的价,等于是一盆冷水浇荣鞅头上——
“五十铜元。”
“什么,五十……”荣鞅不敢置信,瞬间感觉到一股气血上涌,导致他两眼黑,身子虚晃,险些站稳不住。
当初他买这块表,可是花了不下一百大洋,就算是二手的,那也有九成九新,起码也值个五十大洋吧!
五十铜元?
铜元那是什么鬼东西,是他经常用来打乞丐的好么!
荣鞅大概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有人也会拿着铜元来打他。
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遇上了那么个灾星,那小的就忽略不计了吧。
一想到香菜,荣鞅就咬牙切齿,有一股恨不得撕碎一切的冲动,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过这么激烈的情绪了。
五十铜元就五十铜元吧,二十铜元就能坐到公共租借西区,还能剩下三十铜元呢。荣鞅如此安慰自己,他已经受够了以这副鬼样子在外面丢人现眼。
荣鞅拿了钱,去大街上搭了辆有轨电车,找了个空位置坐下,谁料左右两边的乘客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得躲他如蛇蚁,纷纷避之唯恐不及。这一路上,压根儿没人愿意与他同座。
要是他们知道这位狼狈不堪的人就是荣记商会的会长荣大爷,只怕一个个争先恐后的上前来抱他的大腿。
荣鞅习惯性的抬手看表,空空如也的手腕似乎在提醒他今日所遭遇到的一切,他的怒火不由得又上升了一个等级。
原本他以为碰到了个人才,事实证明她是什么狗屁人才,分明就是个灾星!
以他为中心的那片区域明显就是低气压区,这下更没人敢靠近了。
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太阳偏西,荣鞅约摸着这会儿藤彦堂应该在百悦门执掌大局,索性就去他那里吧。
他这副模样,肯定不能直接回自己家去。家里的下人太多,人多嘴杂,只要有一个人见他这般狼狈,那肯定就是一传十、十传百,不久之后,恐怕整个沪市都会在讹传这件事。
荣鞅选择在百悦门附近下车,寻了个电话亭,用剩下的零钱给藤彦堂打了个电话。
接完电话,藤彦堂感到奇怪——既然荣鞅就在附近,为什么不直接到百悦门来……
藤二爷亲自出马,见到从泥坑里爬出来似的荣鞅,算是明白过来荣大爷为什么坚持让他亲自过来。
藤彦堂本不想落井下石来着,却又实在忍不住幸灾乐祸,“惨不忍睹啊,大哥,你这大半天的功夫都做什么去了?”
荣鞅磨牙道:“一言难尽!”
如果老天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哪怕开车从那个女人身上碾过去,他也绝对绝对不会再对她动半点儿同情心!
什么人啊那是!
为了避开众人的视线,藤彦堂引荣鞅走百悦门的后门,并秘密安排了浴汤,还派人去取了件干净衣裳,之后又召回了在外寻找荣鞅踪迹的马峰一行人。
荣鞅一大早便行踪不明,可把藤彦堂和马峰急坏了。
唯恐荣鞅一人在外遭遇不测,藤彦堂叫马峰赶紧带人去寻他。为确保荣鞅的安全,他们又不敢到处声张荣鞅失踪的消息——
外头不知有多少人眼巴巴的盼着他们荣记商会倒台呢!荣记商会的会长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这些人便会趁虚而入、趁火打劫!
荣鞅在澡堂里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几乎搓掉身上的一层皮,就这还不满意,仍觉得身上长满虱子似的,难受无比、不自在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