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宫告诉我,此兽是他来时偶然拾得,因淋了雨,受了些寒气。
我心疼极了,安抚般抚摸它,凑到它毛茸茸的耳边小声承诺,别怕,养几天就好了,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啦。
我把它养在闺房内,亲自悉心照料了五年。它从原本的手掌大小长到快有半人高。夕阳薄暮时,我将它两只爪子搭在肩上,踩着窗棱拉长的斜影跳舞,它跟着我来来回回地转圈,我高兴得咯咯直笑,它见我欢喜则更加兴奋,摇着尾巴舔我的下巴。
与比豸兽在一起的五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本以为我们会一直彼此相伴,直到半年前我突然染上风寒,折腾月余都不见好,医官哄我喝下我自己的血,反而使得病情愈发严重。父亲大怒,认定是比豸兽过了病气给我,当着我的面将它前腿打断,丢出府院。
我撕心裂肺地哭喊,却不能回寰半分。我伤心欲绝,终日卧床不起。医官来看了后说少主已病入膏肓,药石无医。父亲听后怒不可遏,立即命令侍卫将医官拖下去处死。
我瞧他如此气急败坏,竟感到无比畅快,躲在被褥里闷笑,笑着笑着又咯出不少血来。我捂住口鼻,血腥味在口腔内倒流,想了想甚觉悲哀。
几日后的深夜,我心悸难忍,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恍然,见窗外窜起火光,浓烟从缝隙滚进。
少主!神宫破门而入,他仓惶奔来,将我捞起一边给我系火裘斗篷,一边急促道:外面起火了,臣带你走。
我虽疑虑前来营救的为何不是院外的侍卫而是他,但知道神宫绝不会害我,遂点点头任他动作,问道:怎会是你来?看管我的侍卫呢?
神宫没有回答,他微皱着眉,面色凝重。指尖飞快拉好系带后,竟一把将我横抱起。
我一时未反应过来,他衣服上好闻的干木松香让我脑袋嗡嗡地响。纵使明知是形式所迫,还是感到难为情极了。
扭捏间,神宫已疾步走出房门,他衣角掠过门框,迈步蹬上回廊的栏杆,腾空飞上屋檐。高低转换间我才发现火势甚大,院内东北角栽种的一排芙蓉树均被波及,沿着往后看是一片炙海,烈火从东阁楼烧到西阁楼,近半的都府都淹没其中,火光中滚起的黑烟像饕餮逼近时的阴云。
怎么会这样。。。我怔怔道。
神宫抱着我背离火光而行,房梁上他健步如飞,到尽头欲飞上对面时,我清楚看见我这一方小院外数十名护卫倒地不起,而眼前这条巷道的拐角,书棂正带在一干护卫军赶来。
即刻,下方有人惊呼:在那!神宫挟持了少主!
神宫瞬间腾空飞向对面,稳稳落下的同时书棂的飞镖也狠狠地扎进了他右腿的脚踝。我听他一声闷哼,便随他滚落屋檐。
因他垫在我身下,我并未伤到分毫,我从他身上爬下,他随即扶着墙壁坐起。
你要带我去何处?!我连忙质问。
神宫顿了下,用极淡的语气回道:昆仑,你的病只有仙人能救。
你说什么?我不可置信看着他,内心的震撼已无法用言语形容,我自认与他不过是泛泛之交,况且他作为我父亲的一个小小门客如何能带我上昆仑。
仿佛临行前诀别一般,神宫深深看了我一眼后,左手起符,昏黄的光线自他指腹流出,这张禁忌箓·疾行我只有一张,按照距离推算它应该能把你送出城,如果不能你就混进出城的人流中,比豸兽在城外等你。
我从不知他会使百无禁忌箓,耳边几道墙之外的侍卫呼喊的声音盖过了火焰的炸裂声,我甚至听到他们脚步越来越近,那一刻我几近绝望,止不住地哽咽,不明白向来随性所欲的他为何也会这样糊涂,你别画了,我父亲会杀了你的!神宫,我不值得。
落!符成,他一声令下,袖口飞出一道符纸贴到光符上,一齐打在我左肩。霎那间,我像化作一阵风,不受控制得被带向空中,火光、人流、街景全都在我眼前迅速倒流,眨眼间我被送入一架四角鎏金车舆。
我呆坐在车舆内,眼泪慢慢滚落,忽觉得我这一生就如这张控符,自始自终都不为我的意志所改变,可我也有一丝庆幸,因还有一个人愿意为了我不顾一切。
比豸兽在城外已等候许久,它原本受伤的前支被人接好,关节处还裹着绷带。如今它不再是当初那只需要人保护的小兽,成长为一头白毛獠牙的巨兽,既接到主人,它没有停留的道理。
夜幕下,比豸兽咬住缰绳,奔跑着盘旋升空,一城的焰火皆被弃在身后。
比豸兽飞了一夜才到达万里之外的昆仑,高空之下群山郁郁,绵延万里不绝。群山中最高的那座山峰山顶被皑皑的白雪覆盖,冻雪与深林的过渡处围绕着一圈薄薄的气流,仔细看能发现气流上顶着一层结界,就像透明的琉璃碗罩在山顶之上。
比豸兽用力飞升,跃到云海之上,恰逢旭日东升,翻腾的云海滚成艳棠色,它俯冲而下,迅速撞向那层结界。
流苏惊恐喝道:比豸兽,快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