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兄长,刘源请刘泉去他家喝酒。三四两下肚,两个人的话就多了起来,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地单独坐在一起谈话。以前刘源只当弟弟是小孩,当然刘泉自己也这么觉得。他们共同回忆了一下往事,刘源的眼中还夹杂了些许泪花。在兄妹三个中,刘源受的苦最多,因为贫穷,他不得不下学在家里劳动,成家后也一直过得不宽裕。后来,在父亲和刘平的帮助下,办了那个砖厂。
刘泉说,都是家庭耽误了你。刘源说,也不能这么说,我笨,就是继续上下去也考不上。刘泉安慰他说,没关系,小康肯定有出息,上名牌没问题。说完,兄弟两个继续喝酒。刘泉说,我知道东南亚一带有一些新产品,就是南方都还没引进,要是先把它搞过来上马,肯定赚大钱。刘源问,上一个马得多少钱?刘泉说,不多,二十来万足够了。刘源说,操,把我们整个家卖了也不够二十万呀,上个屁啊上。刘泉说,是啊,妈的,就是没钱。
谈到砖厂,刘泉建议道,你还是转产算了,看还有什么短平快的,上一个就是了,三十不发,四十不富,你也快四十了吧?刘源说,四十一了。我也这么想的,我想把院子一圈,办个养猪场。刘泉说,你先把那些工人的工资发了吧,也没多少钱吧,做生意得有信誉,红军前两天还说呢。刘源说,砖销不出去,哪有钱啊?我要把钱折成砖叫他们拉回家去他们又不干。
提起红军,刘泉突然想起来,那天因为走得急,他忘了跟尹利明说杜红军的名字了,他只一个劲地强调是他舅家的表哥。刘泉想,等明天打个电话跟尹利明说一声吧。
刘源问弟弟,你刚才说你有个女朋友,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刘泉说,我主动分掉了,再说我还不想结婚,过两年再说吧。刘源顿了顿,说,三啊,你看我这个厂子家里帮了不少忙,现在砖又脱不出去,你能不能借两万块钱,我把养猪场搞起来,年底就还你。借你姐的钱也没还,不好意思再问她借了……刘源不说了,在看刘泉的反应。
这么一问,刘泉感到很愧疚,毕业这些年来他竟然一分钱都没攒下。他说,你真急需我可以问同学借借。刘源说,那就算了,我再想想办法吧。但看他的神情,似乎在说,你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刘泉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还是他女朋友打来的,他想现在他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于是就挂了,然后把手机关了。
刘泉不想对他哥隐瞒什么了,点着了一支烟,对刘源说,我在的那家公司快倒了,说要裁人,所以我干脆就辞职不干了,过几天我就去深圳另找个工作。刘源问,那你怎么跟爸妈说?刘泉说,我是骗他们的。其实我早应该辞的,一直拖到今天,不能再拖下去了。刘源问,你在深圳有人吗?刘泉说,没人,去看看吧。
这时刘源的妻子又上了一道菜,刘泉说,嫂子你别忙了,一起吃吧。她说,不忙,你们喝,你跟你哥好好喝。说完又进厨房了。刘泉问父亲的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刘源说,你知道了?他那是自作自受,我们哪有脸去帮他……
喝完酒,刘泉从他哥家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四周的夜晚是安静的,不动声色的,虽然什么都看不见,麦地、房屋、树木好像消失了一样,但它们仍然实实在在地在那里。刘泉想,他哪儿也不想去了,他就想跟他的亲人在一起,看着他们劳作、痛苦、微笑、苦闷,但亲人们都看不见他,他就像一个死人一样依然生活在亲人们中间。
回到家,刘泉听见屋里有人在哭泣,母亲在旁边劝说着那个人。
原来是陈艳秋。她看见刘泉进来,就站起身,说道,红军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说着,她递给刘泉一张纸条。刘泉看到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我走了,不要找我,我会每月寄钱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