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袅袅,配着窗外隐约传来的丝竹乐声。其实这样的光景聊什么都是不适合的,何更况还是大煞风景的话题。
“李自力说,他不需要我替他辩护。”南谨面前摆着一杯茶,她却没喝,只是以一副公式化的态度,转述今天见面的情形,“他承认人是他有意打伤后再推落下水的。”
余思承眉峰微动:“哦?他是这么说的?”
“对。李自力的原话是,即便脱罪了,他也自知活不成。”南谨难掩嘲讽地笑了笑,“他似乎很恐惧,所以宁肯去坐牢。我倒是有些好奇,他是被谁逼到这个地步的。”
“你觉得是我吗?”余思承也淡淡地笑。
南谨不置可否,视线却下意识地飘到在场的另一个男人身上。
这人虽然几次都在场,可似乎从来没有参与讨论过这宗案子,更多的时候,他都只是沉默地旁观。但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余思承有什么风雷手段,那也八成都是从这个男人那里学来的。
萧川正端坐在几案后,一手转着茶杯,仿佛是在品味茶香,连眼皮都没抬,忽然漫不经心地问:“南律师看我干什么?”
南谨不由得微微一惊,这才恍然发觉是自己的小动作泄露了内心的想法。
她若无其事地说:“你是余思承的老板,对于这个案子以及我刚才说的话,难道没什么看法吗?”
萧川啜了一口茶,终于抬眼看了看她,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余思承的老板?”
她略带讥嘲般地笑了笑:“也许在萧先生的心里,律师都是傻瓜?接下任何一宗案子,基本的背景调查总是要先做好的。”见他不置可否,她缓了缓又说:“当然了,如果你认为自己与李自力的事情没有任何干系,那么就当我刚才问的是废话吧。只不过我希望,从此以后有关这案子的一切活动,包括了解和商讨事宜,现场都不要再出现无关人士。”
她的神色虽然平静,但语气根本算不上温和,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萧川继续看着她,眸色深沉,一时之间不辨喜怒,过了一会儿才出声下结论:“南律师,你似乎对我很排斥。”
“有吗?”她扬眉,不得不提醒他,“上次我好像还救过你。”
“这个我记得。”萧川的语气很淡,接下来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犹如在谈论天气一般寻常和平缓,“可是,你也曾想过要了我的命。”
隔着一张茶案,他就这么直接地看着她,幽深的眼底带着莫测的情绪。
南谨不由得大吃一惊,脸色都变了。
那天晚上,就在他心脏病发危在旦夕的时候,她是曾有过那么一瞬的犹豫,犹豫要不要救他,或是放任他死掉算了。因为药片就在自己的手里,她像是握住了他的性命,心里那个残忍狠绝的念头突然就那样窜了上来。
可是,终究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她做不到。那样的事,那样的决定,并不是每一个普通人都能做得出来的。
她跟他不一样。
哪怕他曾经那样对待过她,她终究还是做不到。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那天晚上他明明因为心脏疼得脸色青白,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十分艰难,却还能察觉到她那极短暂的犹疑。
南谨下意识地抓紧身边的手袋,推开椅子站起来,忍不住冷笑一声:“你认为,我为什么会想要你的命?”
没人回答她。
萧川坐着没动,也没出声,他的平静与她过激的反应形成鲜明的对比。
南谨沉着脸,紧紧抿住嘴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很少有机会这样居高临下地去看他。
她发现,这个男人的眉眼一如多年之前,英俊得近乎锋利。他的眼神也是无比锐利的,像一把薄薄的刃,总能在不动声色间切开一切伪装,能将人剐得体无完肤,直直露出隐藏在最深处的最真实的灵魂。
其实她有些心虚,但更多的是愤怒。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样轻描淡写地谈论生与死?
或许所有人的生命,包括他自己的,在他的眼中都不值一提,所以他才能够从容冷静地说出那样的话,甚至……做出那样的事。
许多年前,他亲自下的命令,让人结束了秦淮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