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谨很感激他的细心,说了声“谢谢”,然后将目光转回病床,沉默了一会儿才告诉他:“刚才医生进来看过,说是已经脱离危险了,就是骨折比较麻烦,恐怕要休息好几个月才能恢复。”
她的声音又轻又低,也不知是说给他听的,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杨子健只是等她说完,才低声安慰她:“小孩子骨头脆弱,但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也强。放心吧,没事的。”
“嗯,谢谢。”
杨子健扬眉笑笑:“干吗又谢我?”
南谨转过来看了看他:“谢谢你开了一晚上的车送我回来。”
“朋友之间不说这个。”杨子健将手搭在她的肩头,轻轻捏了一下然后松开,“你也整晚没睡觉了。趁还没天亮,到旁边的沙发上去眯一会儿吧。”
他的这个动作仿佛给南谨的身体注入了一丝温暖的力量。南谨再度感激地看他一眼,却摇头说:“我不累也不困,倒是希望你能去休息一下,不然我会更加内疚的。”
“我也不困,还是陪陪你吧。”杨子健不忍心让她独自守夜,索性搬了把椅子坐下来。
小家伙是在天亮以后醒的,眼睛还没睁开,就开始哭着喊疼。
南谨立刻叫了医生过来。医生带着护士,给安安做了一次常规检查,末了告诉病人家属:“小孩子好动,你们一定要看好他,不要影响到骨头的复原,不然以后会很麻烦的。”
南谨摸摸安安柔嫩的小脸,连忙点头:“我记住了。”
可安安还在哭,大概是因为真的疼。这个年纪的孩子,哪能忍受得住骨折的痛苦?
医生给开了止痛针,但不建议频繁使用。打了针,医生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递到安安面前,连哄带骗地说:“听说这是魔法糖,吃了就不会疼了。安安小朋友要不要试试?”
安安果然暂时停了眼泪,注意力被那把五颜六色的糖果吸引过去了。
医生很有耐心,也显然有对付小病人的经验,将糖逐一摊开摆在病床上,任由安安挑选。
一旁的护士抿嘴微笑,悄声对南谨说:“李医生哄小朋友最有办法了。凡是住在我们医院的小病人,都特别喜欢李医生。”
南谨也看出来了,安安在这位李医生的安抚下,情绪果然稳定了许多。两人似模似样地挑了一会儿糖果,安安突然又说:“我还想要变形金刚。”
他本来就长得极为可爱,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长而浓密的睫毛上还沾着泪水的湿意,让人根本不忍心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李医生忍不住伸手摸摸安安的头顶,笑着答应他:“好,下次医生叔叔来,一定给你带变形金刚。”
李医生走后,止痛针也起了作用,安安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不过虽然他停止了哭闹,但因为许久没见到南谨,孩子还是十分兴奋,一直“妈妈”“妈妈”叫个不停。
见到这副情形,南谨既开心又心酸。她不敢随意抱安安,只好半坐在病床边,轻声细语地哄着他,希望他能再睡一下。
安安却一直紧紧攥着南谨的手,怎样都不肯乖乖闭上眼睛,似乎是生怕一觉醒来,妈妈就又不在身边了。
杨子健在旁边不由得笑道:“看来孩子很想念你。”
这句话恰好戳中南谨的痛处,令她心中生出更多的愧疚,静默了半晌,最后她只能低声说:“我知道。”
她没有哄孩子的经验,根本不是一名合格的母亲。但幸好安安十分乖巧听话,加上本身精神不济,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沉沉地睡过去了。
南谨仍旧把安安的小手握在手心里,长久凝视着孩子可爱的睡颜。她坐着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杨子健说:“我觉得你应该去休息一会儿了。”
她还是摇头,停了停才说:“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不要这样妄自菲薄,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我确实不是一个好母亲。”南谨的目光仍落在安安的脸上,因为怕吵醒孩子,不得不用极轻的声音说话,所以听起来更像是喃喃的呓语,“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或许我会选择不将他生下来。我生下了他,却从来没有好好照顾过他,现在还让他受到这样的伤害,受这种苦……”看着安安腿上的石膏,她心痛如绞。这种痛对她而言实在太过陌生,却又几乎让人难以承受。
她怔怔地说:“曾经我以为自己根本不爱这个孩子,因为他长得那么像他的父亲,我连多看他一眼都会觉得受不了。”
“能不能允许我问一下,你和孩子的父亲为什么会分开?”杨子健忽然开口。
为什么?
因为爱?抑或是因为恨?
又或许,两者都有。
其实就连南谨自己也不清楚,对于萧川,她的爱更多,还是恨更多。
她曾经那样愧疚,因为日日夜夜待在他身边,享受着他给予的宠爱,而她却在背地里做出那些损害他的事。不论出于怎样的理由,她都愧疚。
她在理智和感情之间来回挣扎,甚至想过要放弃一切信仰,什么都不要了,什么也都不管不顾了,只要和他好好地在一起。
这是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的。
谁又能想到,最初别有用心的接近,最终竟会沦为一场无法自拔的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