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谨的头发已经彻底被雨水打湿了,纷乱纠结地垂在肩后。她的身上也是湿的,水珠顺着低垂的手腕,蜿蜒流向紧握在掌心里的手机。
见到他来了,南谨像是忽然泄了一口真气,手指痉挛般颤抖了一下,然后脱力地松开。手机顺势掉落在山道上,屏幕碎开几条裂纹,但上面的通话却仍没断开。
林妙这才反应过来,眸色不由得一凛,咬着牙将刀刃往里推了几分。
“林妙!”大声呼喝她名字的人是余思承,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动了动,却克制着没有真的上前,只是面容冷肃地喝止她,“你别做傻事!”
“什么叫傻事?”林妙将眼神投向他,凄惶中依旧带着冷傲,“我反倒觉得,这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事。”
雨势渐沉,杂乱无章地从空中落下来,被风吹拂着变成一块倾斜的透明水幕。
萧川隔着飘摇的水汽,终于沉声开口:“你不要伤害她。”
“为什么?”林妙皱了皱眉,“如果我伤害了她,你真的不会放过我吗?”
“是。”
他用了一个最简洁的答案,却仿佛给了她最沉重的打击。
她的声音也随着风雨声而变得凌乱破碎:“为什么?这个女人对你来说,会有这么重要?”
萧川没有再回答她,只是迈开长腿走上前。
“不要过来!”林妙机敏地拖着南谨向后退了两步,向旁边的深坳瞥去一眼,“谁要是敢上前,我就把她从这里扔下去。”
“林妙,”萧川的眸色终于沉下来,“以前的事我可以不再计较,但希望你不要再伤害她一次。”
“……再伤害她一次?”林妙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禁吃惊地睁大眼睛,“你早就知道她就是秦淮了?”
“是的。”
萧川平静的话音落下,却让包括余思承在内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余思承和沈郁面面相觑,程峰和常昊站在一起,也微微皱起眉头。
南谨就是秦淮。
秦淮竟然没有死。
一切终于能够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从一开始她就对他们所有人都怀抱着戒备和敌意。
为什么在她的身上竟会出现与秦淮那样相似的气质和神态。
还有她的那双眼睛,与秦淮一模一样。
原来她就是秦淮。
秋风瑟瑟,雨水在眼前缀成一道细密的帘幕。
林妙身姿窈窕地立在那里,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衣服紧贴在身上,明明还是那样玲珑明艳,可她脸上的神情却无比灰败颓然。恍如一朵艳盛到极致,而后迅速凋败的玫瑰。
她睁着迷蒙的双眼,像是望着萧川,又像是越过他,看着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唇边渐渐漾起一抹凄楚的笑意:“你知道吗?我从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哪怕是在此时此刻,我仍旧不后悔这个选择。不论她是南谨还是秦淮,她始终都是我痛恨讨厌的人。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了,难道你真的从来都不了解我吗?人人都说你狠,说你决绝,但似乎我比你更狠更决绝。我爱了你这么多年,可是到了今天这地步,我知道一切都不可能再继续了。”她停了停,脸上全是水,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如果我现在放了她,或许你也会饶我一命。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无法继续爱你,对我来讲,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说话的时候,身体像是无意识般地一直在慢慢后退。南谨始终被她牢牢控制住,也只能被迫跟着她一起退。
自从萧川来了之后,南谨便再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只是隔着重重水雾看着他。
自从他及时出现,这仿佛就变成了一场他与林妙之间的对决,而自己明明夹在中间,却像个局外人。
有那么一刹那,她的神思似乎都穿破身体飞到了半空中,只是无比平静地看着下面发生的这一切。
其实林妙手中的军刀刀刃已经刺破了她胸前的一层肌肤,鲜血正轻微地渗出来。可是雨势越来越大,雨水很快就将血渍冲刷得一干二净。恐怕不会有人察觉她受了伤,而她自己竟然也不觉得痛。
她不知道这一刻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