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不安的片刻沉默后,裴少渊不禁抬头望去——由于先前一直垂着眸子,他在真正看清她的脸时不免怔了一怔。
他自然是不信这位教主会真的如同传闻中一般三头六臂,但一个残暴狠毒、武学修为几乎堪比怪物的女人,至少也应该是一个悍妇的形象。
但此时此刻,这位传闻中歹毒阴险的教主却着一身雪白祭袍立于自己面前,逶迤的衣摆在身后似流云般堆叠,甚至让这原本脏污不堪的铁牢都多出了几分神圣的气息。
一旁的火把将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让她本就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显得高深莫测,似乎是发觉了他的目光,她眼底那令人不安的笑意又浮上三分,微微上挑的眼梢流转着足以勾人魂魄的光华——毫无疑问,这位魔教教主是个极其漂亮的女人,但这种几乎登峰造极的漂亮太过浓重,无端端地便多出了几分逼人的压迫感,让人不寒而栗。除此之外,她身上却还有另一种摄人心魂的威慑力,那是到达了武学巅峰的宗师才会有的强横气场,使得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她优雅地笑一下,抬手轻轻地覆于他的天灵盖上,声音轻柔却无比清晰,“看来你不知道呢……本座是来挑祭品,不是来收徒弟的啊。”那样令人心寒的笑容,语气却又像是在说‘你这个傻孩子’,无比的促狭。
裴少渊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她用一根手指按住了上唇。
“不过,无论何时何地,本座都愿意收一种人——”她慵懒地眯起双眸,声音低哑勾人,“皮相好看的少年。”
裴少渊仿佛被花纹艳丽的毒蛇咬了一口,身体瞬间僵硬,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漆黑的瞳仁中翻滚着被侮辱的怒气。
“不愿意啊……没关系的,本座总是会给人们另一种选择……进来的时候看到两边的深沟了么?看到了啊,那么就容易多了……那里面是本座饲养的小玩意儿,可爱得很,你若不愿意跟着本座,那便去陪他们吧。”
他听到她漫不经心的语调,置于身侧的双手用力得几乎发白——怎么可能没看到?那样成千上万的毒虫挤挤挨挨地遍布在深沟之中,恶心可怖……她竟然说可爱得很……
强忍住心头怒意,他尽量冷静地开口,“我容貌已毁。”
“是,本座看到了,伤得不轻呢。”她的指尖轻触他冰冷的面具,带来一阵暖意后又很快离去,“不过没关系——他们的眼睛都不及你好看。”停了一停,她又似感慨般道,“可惜了,看你下半边脸,应该以前长得颇好,却被人给这样毁了。”
就在裴少渊感到自己像是一件货物一样被她评论,尊严被狠狠践踏的时候,她的手却轻轻按在了他的腰间,将他的随身佩剑从刀鞘之中缓缓抽出。
雪亮剑芒一闪而逝,语琪饶有兴趣地盯着剑身上那苍劲有力的刻字看了片刻,微微一笑,“这把剑名为龙渊?”
他不作声,只是沉默,唇抿得紧紧的,像是无声的拒绝。她并不在意,将指尖按在“龙”字上摩挲一下,轻声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化作龙……”她唇畔含笑看向他,“裴少渊,本座知你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但本座并非善人,也无爱才之心,若要本座栽培你,你需拿出几分诚意来。”
“少渊并非忘恩负义之人,若日后——”
“日后如何本座并不关心,暂时你身上只有一样让本座感兴趣的东西……你想要本座传授你一二,便用它来交换罢……”她目光从他面上缓缓滑过,颇给他面子地将龙渊郑重插回他腰间剑鞘,随即慢慢直起身,负手于背后道,“恰好本座今日要主持祭典,便给你一个时辰考虑此事,如何?”
84攻略毁容男配【2】
裴少渊不是不知道,为获取力量投入魔教的想法其实是十分莽撞的;这无异于与恶虎谋皮;跟魔鬼谈交易……但既然已经失去了一切;那他便也没有谨慎的理由了;左右不过一条命,若不能拿来复仇,苟活又有何用。
可他却万万没想到;连自己伤成这样的面容都能入她的眼——传闻中那眼界极高的魔教教主和他看到的女人真是同一个人?……不过或许若是没有那张面具;她便不会多看面容有毁的自己一眼;毕竟那是连他自己在镜中看到都不免骇然的丑陋烧伤。
裴少渊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抬手按在那张银质面具上;唇畔不由得浮起一丝苦笑,然而未等他将手放下来,头顶就传来陌生少年冷冷的嗓音。
“教主早就走了,你还沉醉什么?”对方的神情和语气都带着冰冷的厌恶,“也不知教主看上你什么,要长相没长相要脑子没脑子……愣着作甚,起来跟我去沐浴更衣,还等人来抬你不成?”
裴家公子自小到大锦衣玉食仆从环绕,即使身负血仇,却也从未像今日一般饱受屈辱。在这般挑衅之下,他下意识地端起裴家少主的气势冷冷地向那陌生少年看去,明灭的火光之下,那眸色极淡的瞳仁如一泓幽冷寒潭,清澈却冰冷,不怒而自威。少年一时之间不禁被他那横过来的凌厉眼神镇住,好不容易强撑起架子瞪他一眼。
被少年一瞪之下,裴少渊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离谱……这近乎是在跟那位教主的禁脔争风吃醋,就像是后宫的嫔妃们勾心斗角地博取皇帝的宠爱一般,简直荒谬可笑……他闭一闭眼,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声音沉沉朗朗,“你们教主说过,给我一个时辰考虑。”
少年嗤笑一声,满含不屑地用眼尾扫他一眼,“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呢?架子大到胆敢让教主等你考虑?那不过是教主仁慈给你个台阶下罢了……快些起来,沐浴更衣之后还需焚香,一套下来得费半个多时辰,若是迟了看长老怎么罚你我二人!”
……
半个时辰之后,被人押着沐浴更衣后的裴少渊又被带到了高高的祭坛之下。
鸦青色的辽阔天空远映着连绵山峦,云低得仿佛触手可及,金色霞光温柔而庄严地铺撒下来,像是来自神的仁慈爱抚。
裴少渊愣了一愣,他以为这些魔教众人若是举行祭祀,会是在黑黝黝的山洞之中跳些阴邪诡异的舞蹈,却未料到他们选择的地点竟这样蕴含神圣气息。
因来得晚了,他们只能站在远离祭坛的空地之上。而从所站之地远远望去,只见肃穆宏伟的祭台之下匍匐着数百甚至上千名身着白袍的教众,他们紧紧贴着地面,跪拜的姿势恭敬虔诚。
两列由十六个白衣少年组成的队伍缓缓地从人群之中往祭台走去,队伍最前方的两个少年持着燃得旺盛的火把,随后的六个少年分别抱着缠着白缎的树枝、升着袅袅青烟的香炉、金玟作底的白玉瓷瓶,再后面的四个则分别抬着两块覆着白布的木板,最后两个年纪稍大的少年似乎是乐师,手中抱着不知名的乐器一路弹奏着,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悠远曲调自他们修长白皙的手指下滑出,在空荡的山谷间悠悠回荡,渲染出一种神秘而古老的氛围。
而队伍的最前方,则是一个身着雪白祭袍的修长身影,与跟在她身后的那些少年不同,她所着祭袍的衣襟袖口处都绣了繁复高雅的金色暗纹,手中没有拿任何东西,而是将双手优雅闲适地笼在垂地广袖之中,以一种闲庭信步的姿态慵懒地缓步向前,及腰墨发并不束起,而是如上等黑缎似的披垂在身后,显得格外雍容华贵。
从云端撒下的光芒将他们的白衣都渡上一层神圣的金边,队伍每行到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