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谙达您怎么了?”她忙上去帮着捶背,赔笑道,“不是我不想让家里发迹,您瞧我实在是不能够呀!我没琼珠那本事,以前也同谙达说过,我和紫禁城没缘分。就算能讨皇上欢心,说得放肆点儿,晋了常在晋了贵人,又怎么样呢?万岁爷跟前红不红,待遇相差十万八千里。像翠云馆几位小主偷着做绣活儿贴补伙食,这种事儿我也听说过,我可不打算走她们的老路子,为难我自个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等我以后嫁了人,从乌兰木通给您捎皮子来,谢谢您的恩情。”
长满寿嘿了声,不光不肯攀龙柱,还很有出息的准备嫁蛮子?他连连摇头,“我白操了这份心,看错你了。”
素以被他说得有点愧疚,这愧疚来得邪性,是出于对他竹篮打水的一点同情。长二总管再厉害,也有瞧走眼的时候,她大概会成为他这辈子相人的一大败笔。真不好意思的,她搓搓手,“反正我领您的情儿,将来不会忘了您对我的照顾。”
都立志嫁到草原上去了,能给他什么回报?他不缺皮子,不缺熊胆,就缺个能让他登高的通天梯,这个蛮子能给吗?他失望的皱着眉毛,最不济哪怕嫁小公爷也好呀,姐夫和弟媳妇,不也有发展的空间嘛!不过千好万好不如自己有的好,这种事对于万岁爷来说应该不是阻碍。皇帝要个把女人,有这么难吗?她立场坚定,就意味着她得被动了。成啊,先稳住她,也别怪他下死手,谁叫她是座金矿呢!只要是万岁爷瞧得上的,再不济,能让她沦落到打络子换饭吃的田地?
长满寿假模假式的点头,“得了,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不甜。你有心记着我,将来日子过得舒心,想起宫里还有老熟人,托相知的来给我送壶酒送个蹄髈,我就足意儿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只有一点你要记住,你心怀坦荡,不表示别人和你一样想头。你如今在荣寿和琼珠看来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提防着点总没错儿。”
素以感激的蹲福,“谢谢谙达,这个我知道。”
长满寿笑了笑,“姑娘,其实你的命好,只要自己努把力,将来指定能有大出息。女人嘛,一辈子瞧着男人,瞧着儿子。我还是那句老话,虔心到了,有些东西来了别往外推,逆了佛旨反倒不好。万岁爷跟前尽着心的伺候吧,咱们本本分分,不逾越不邀宠,主子聪明绝顶,不会为难你的。”
素以听他这番话,比先前上道了点儿,也不疑有他,顺顺当当的应下了。
皇帝开围声势浩大,数不清的猎物单由一人来猎,自然满载而归。回来的时候卫军的马肚子两侧都挂不下了,队伍后面装了满满几板车,各旗将卒看了士气大涨,登时喝彩叫好声摇山震岳。
皇帝出猎后便是观围,这时才是王公贵族和诸旗子弟大显身手的时候。看城里传了号令出去,奔腾的马蹄声像天心里滚转的雷,伴着汉子们止不住的扯嗓子长嚎,隆隆的,朝远处呼啸而去。
皇帝走进大帐,眉梢眼角满含快意。琼珠连忙迎上去,往上递热手巾把子,“主子天威凛凛,竟打了那么多的猎物!奴才刚才看一眼,真吓一跳。那些獐子和麋鹿卸了车,堆得比山还高!”
“今年的雨水比往年多,野物繁衍得也比前两年好。”皇帝特地留神打量她,顿了顿问,“朕瞧你脸上没血色,身子不爽利?”
皇帝平时一直沉默寡言,突然这么体恤,叫琼珠受宠若惊。她激动得两颊飞红,蹲身道,“谢主子垂询,奴才一切都好。就是看见那些没死透的鹿蹬腿,有点犯恶心。”
皇帝扫了眼旁边侍立的素以,那丫头老神在在面不改色,估摸着是临时改变了计划。没看出来,原以为她是有仇必报的小人,没想到心眼还不坏,这点挺难得。四执库的太监伺候着退下护甲,他垂眼道,“一路奔波,难为你们这些女娃子了。准你们半天假,回帐里歇着去吧!”
这个恩典来得非琼珠所愿,可是既然皇帝开了金口,没有她违逆的余地。垂头丧气看了荣寿一眼,荣寿立马道,“主子准假是你们的造化,快跪安吧!罢围入了夜要设大宴,那时候有你们忙的。”
众人得令齐齐蹲身行礼,却行着退到大帐门口,这时皇帝却出了声儿,“素以留下。”
①玛喇哈:满语,围毕的意思。
44章
素以应个嗻,重又回到中帐来,朝上觑觑,“主子您辛苦了。”
“不辛苦。”皇帝说,挽起袖子露出精壮的小臂。司浴的双喜弓着腰把热手巾进献上来,他一手接过来自己慢慢的擦着,一面问,“没干成?”
她迟疑了下,“主子说什么没干成?”
皇帝习惯了她装傻充愣的臭德性,转过身悠悠道,“朕瞧琼珠挺好,不像是遭你毒手的样子。你那些蚂蚁呢?别不是泡酒了吧!”
她干巴巴的笑起来,“主子您冤枉奴才了,奴才是那种恶毒的人吗?奴才与人为善,琼珠和奴才又没过结,我犯不着逮蚂蚁咬她。”
“是吗?那是朕会错意了?”他似笑非笑的一副表情,把手里凉了的帕子远远扔过来,“朕冤没冤枉你不好说,但你没眼色,那是肯定的。”
素以眼疾手快接住了,嘴里一径应着,“是是是,奴才没眼色,叫主子自己擦膀子……”可是这项工作不在她的职责范围内,宫女怎么能近身伺候男主子擦身子呢?把近前的人打发得差不多了,这不是成心把她架在火上吗!
心里想着,手上不敢迟疑。麻利的拧了一把过去,看见皇帝衣襟半开,她有点不好意思,“其实这么擦擦不尽兴,奴才还是叫双喜备浴吧!”
皇帝没瞧她,垂着眼道,“就这么着。”
就这么的……做奴才的,有些时候别太拿自己当人,主子说怎么就怎么。当初她在乌兰木通没少看男人光膀子,寒冬腊月里搭帐篷砸木桩,呼着白气,掖着半边胳膊,寻常事儿。万岁爷不就是肉皮白点儿吗,天潢贵胄作养得细皮嫩肉的,那点块头也不经看。
她呵着腰过去,“主子,奴才上手了。您是要重重的擦还是轻轻的擦?”
皇帝觉得好笑,重重的擦,一个女人能有多大劲儿?他坐在虎皮垫子上,说了句“使劲儿”。
“得嘞!”她后槽牙一咬,抓住龙爪把他胳膊抻直,“奴才见过澡堂子里搓背的架势,有人皮糙,不使大劲儿搓不出泥来。”热毛巾往他前臂一盖,“主子,您忍着点儿。”
门口的荣寿和长满寿看得眼发直,没见过敢这么下死手的女人,这是在擦胳膊吗?这简直是在费搓衣板呀!他们面面相觑,难为主子还真忍着了。他们看得腿肚子发软,荣寿在边上压着公鸭嗓喊,“素以,素以……你大胆!”
素以听了手上缓了缓,抬眼看看皇帝,“奴才没使全力,主子要是疼就出声。”
皇帝错着牙琢磨,这丫头不赖,力大,能当男人使唤。可能真担心把他擦疼了,红着脸在他手臂上抚了抚。她是无心的,可这举动叫皇帝心口猛蹦起来。他抽口气,看她拧起的眉,微微嘟起的红唇,已然叫他挪不开视线。
长满寿拿脚踢踢荣寿,荣寿也是明白人,这么下去看来是要有点什么了,再戳在这里碍人眼,便垂着两手悄悄退到帐外去了。
转眼人都走光了,素以有点尴尬,这算什么?给她腾地方?太监有时候太体人意儿真不是好事!她相了皇帝一眼,他的视线落在旁边的熏香炉上,表情淡然。行在的天篷上出窗,能看见蓝天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