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他衣裳,乡下地头就是再不讲究穿戴,也没有这样棉袄上都是黑一块白一块的,得亏唐氏做这袄子时选的是颜色深的料子,不然就更显脏了。dgdiankanshu
唐氏在府城时,哪怕心里担心张大福,其实也未尝一点回村之后好好显摆的心思,不过此时看见张大福,她是啥心情都没有了。
拴柱和铁牛跟在张大福身后跑出来,叫了两声阿奶,也都不敢上前。这俩浑身上下也是脏兮兮的,脸上都没多少肉。
唐氏心情挺复杂地应了两声,她出去一年回来,孙子都跟街上的小乞儿差不多了。
一行人进院子之后,张大福看着唐氏的穿着打扮,还有些不大习惯,想想就说让她先坐着歇一会儿。
可堂屋炕都没烧,跟冰窟似的,里头处处都是灰尘,就连早上吃完的碗筷都摆在桌子上,唐氏便没坐,迈着大脚把家里都溜达了一遍,重点进了灶屋和存粮的地方,待看完之后,心里真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以前老张家就算再穷,仓房里也都存着足够一家子吃大半年的粮食,没大米白面,也总有便宜的地瓜面高粱面,还有各种菜干笋干山菌以及腊肠腊肉,唐氏当家时,每年过冬前就会准备得妥妥当当。
现在仓房里,倒是也有吃的,不过几缸子玉米面和地瓜面磨得都很粗糙,瞧着就割喉咙,房顶上的腊肉也全都吃完了,空空的就跟遭过贼似的。
今儿老妻回来,张大福真是高兴,瞧见唐氏嫌弃的表情,也只是笑道:“秋天时家里卖粮,大郎那口子把钱当命一样,瞧着价高,就卖了大半,家里肉吃完了,也没再补进了。”
说到这里,他嘿嘿笑了两声:“不过你也别担心我饿着,你走之前不是给我留了银子,我隔几日就买点肉回来。”
“买回来一大家子一块吃?”
“哪能呢,就给两个孙子吃,就是大郎我也只是偶尔叫他过来打打牙祭……”
老头子还自以为幽默,唐氏忍无可忍,道:“你哪有钱割肉?你割肉还不是我给你的钱,就那点肉还要几个人分着吃,大郎也真好意思!”
张大福被唐氏炮轰得不轻,道:“刚到家就火气这么大,大郎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来就怕媳妇……”
唐氏气得直捂胸口。
张大福看她这样,道:“好端端的生哪门子气呢,你是从县里回来的,也听美娘她哥嫂说了吧,大郎都躲到镇上去了,现在他家不成家,现在咱们当父母的,更应该操心这个。”
唐氏冷笑一声,道:“他但凡能硬气点,就不会家不成家。噢,以前他自个护着媳妇,现在就连他自个也受不了,就把亲爹儿子往村里一扔就到外面逍遥,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他这么对你,你就不生气?”
张大福当然也是生气的,为张大郎这事,他半个月多都没睡好了,不过再气,儿子还是儿子,日子也得过下去,他叹了口气,道:“你刚回来,还穿得这么好看,就别在这里待着了,去屋里坐坐,等我跟你细说。”
唐氏还想说什么,此时外头突然响起李氏和罗富贵的声音。
张大福立刻就笑道:“应该是亲家知道儿媳妇回来,心急过来了。”人要到落魄时,才知道谁是实在亲戚,这些日子罗家家里做点啥好吃的,都预着他一份,张大福今年能撑到现在,也是多亏了有罗家时不时就救济一回。
李氏和罗富貴确实是听村里议论闺女回村的事,才忍不住过来瞧瞧。
亲家关系自来微妙,以前张家不如罗家时,唐氏见到李氏那叫一个自卑,还是自打儿子有功名之后才好了一些,不过眼下大儿子闹出来的事,丢脸丢得整个村都知道了,唐氏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唐氏看到李氏就道:“真是多谢你们这些日子照顾着我家老头子,也是上辈子不修,修来这种不孝的儿子,让你们看笑话了。”
李氏怀里抱着外孙女,没看到张大福唐氏时嘴都合不拢了,此时硬憋着收敛一点:“这有什么,张大哥是个好人,咱们住一个村又是亲家,搭把手不是应该的吗。”
两对亲家在堂屋里说话,罗美娘也从外头进来了。
刚才进门时瞧见大房跟狗窝似的,罗美娘也挺庆幸她当初离开时把家里托付给了亲爹娘,李氏罗富貴隔个十天半月就会过去打扫一回,算计着他们差不多要回村了,还把柴火米粮都给备齐了。
虽然一整年家里都没啥人烟,不过对比起大房这有人烟的,真是整洁得不得了。
她刚才瞧着自家院子里备的柴火多,还让阿才拿了些过来,冷成这样,总得先把炕烧起来,又让麦苗和小米帮着打扫,这会儿她爹她娘过来,才勉强有个住家的样子。
冬日太阳下得早,外头天色也有些昏暗。
罗美娘跟公公见礼之后,就想问问晚饭怎么吃。
唐氏看向李氏和罗富貴,道:“亲家和亲家母回家也是两个人吃饭,不如就在这里对付一口?”
李氏和罗富貴也没啥不愿意的,他们虽然是匆匆过来的,也拿了不少东西,有青菜有腊肉,还有十多个鸡蛋,在张家吃饭也不算失礼了。
于是长辈在堂屋说话,罗美娘就带着麦苗进了灶下,麦苗干些切切洗洗的活计,她则是先把李氏带过来的一块猪肉切点肥肉下来,熬了点猪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