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儿,就遇上过李家母子。只是当时他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也没理会。可见李家母子到德庆已经好几天了,可是东莞千户所并未行文德庆千户所,他们应该是私逃过来的。”
明鸾想了想:“李家母子来了,那其他人呢?我记得他家人口不少。”
“只有母子俩过来了。据沈儒平的老婆招供,说是李家老太太和李家老爷都死了,他家女儿本来是给了一个总旗做妾的,还挺得宠,但那个总旗前不久死了,他家女儿叫大妇带回老家去了,只剩下李沈氏与残了身体的儿子过活。他们大概也是过不下去了,才想逃过来投奔的吧?不知怎的与她起了冲突,反而送了性命。”左四脸上露出鄙夷之色,“布村有传言说沈家曾经将女儿许给李家的儿子,后来两家分散了便没人知道了,沈家又想攀上柳大人的侄儿,结果李家母子找上门来了,想必沈儒平老婆是担心他们泄露了风声,会坏了女儿的前程,才打算灭口的。她倒是不肯承认,只说是李家母子要抢劫家中钱财,她自卫时一时失手才杀的人。可当日李家母子找上门来闹时,他们村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哪里是她抵赖得了的?”崔柏泉插嘴道:“我在卫所里也听说了,上头已经去信东莞千户所询问,看沈儒平的老婆说的是不是实话。只是如今快过年了,少说也要等到年后才会有回音。知州大人却急着要给犯人定罪,还要今日行刑!”
左四冷笑道:“当日他口口声声说章二太太是意外失足死的,被人发现是沈儒平做了手脚,已经失了脸面,如今真凶出来了,若不赶紧把犯人处置了,便等于同时得罪了柳大人与章百户,柳大人高升去了广东布政使司,章百户回来后也要调往广州的卫所,两人都平步青云,他一个小小的知州还不知机,这官儿也不用做了。”
崔柏泉笑道:“我也听说了,沈家女儿缠柳大人的侄儿缠得紧,惹得柳大人大发雷霆,恨不得沈家人去死。那位侄少爷倒也痴情,宁可跟亲叔叔对着干也要娶沈家女儿。我听衙门里的人说,沈儒平老婆被收监后,她女儿拿去打点狱卒的财物,都是那位侄少爷身上佩戴过的玉呢。”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自己犯傻,你管他如何。”左四转向明鸾,“沈儒平的老婆杜氏招认说你二伯娘与李家母子都是她杀的,她男人只是帮着藏尸而已,想必是打算为她男人洗脱罪名,可惜,她男人已经在牢中写了休书,说这个老婆杀了他亲姐姐与亲外甥,已经不配做他妻子了,也不知是不是打着跟她脱离关系,便能少受些牵连的主意。但藏尸的罪名也不轻,知州大人已经判了沈儒平三年监禁,又说杜氏罪行深重,必须立刻处于极刑,才能以儆效尤,因此勒令今日行刑。这婆娘倒是一心为她男人打算,可那又如何呢?被丈夫休了,死了也是个无主的孤魂。”
明鸾撇撇嘴:“这个男人真是一如既往的渣,三年算便宜他了!”又问:“沈昭容就由得他休妻?要不是她娘被抓了现行,她大概还在做着嫁进柳家做少奶奶的梦吧?出了这件事,柳家还会要她?”心中重重叹气,这姑娘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其实如果她耐心些,多等些时日,太孙派人来联系他们一家时,她自然会有好前程,不象现在,两头落空,柳家那边当然不会娶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做媳妇,而太孙知道她背弃婚约另许他人,也不会傻头傻脑地坚持守约了吧?果然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左四对明鸾说:“今日行刑毕,案子便算是告一段落了,衙门也要封笔。你既然回来了,也算是个苦主,不如趁早去将你二伯娘的遗体领回来好生收殓了吧。要不然,她一个人孤零零在殓房里过年,也太可怜了些。”
明鸾心里凉嗖嗖的,有些惴惴不安,她还没独自料理过这种事呢。但她也明白,事情理当如此,宫氏再不好,也是二伯父的妻子,玉翟的生母,她已经是章家留在 德庆的最后一个人了,于情于理都要负起这个责任,便道:“那我现在去行吗?知州大人会不会觉得我现在出现在德庆很奇怪……左四笑道:“怕什么?就算他真的知道了,也不会对你如何的,你们章家如今已经遇赦了。”
明鸾心中安定了些,便应了,又去茶楼找了老松头夫妻过来,帮崔柏泉做了顿饭,几个人一道吃了,然后随他们舅甥二人前往知州衙门。
知州判定了案子,又听下边人回报说宫氏已经伏法,心里正在盘算着要怎么写信向柳信文大人报告此事呢,听说章家有人回来替宫氏收尸,也没多想便答应了。大过年的,衙门里有具尸首放着也太触霉头,他自然乐得有人帮忙处理。
明鸾胆战心惊地去认了尸,还好现下是冬天,天气寒冷,而宫氏一死就被埋进土里,除了雨水充足,显得体积大了些,也不算太过狰狞,衣衫鞋袜都算齐全。明鸾在衙门的文书上签了字,老松头便到外头买了副棺材回来将宫氏收殓了。
明鸾是现代穿越回去的,丧葬上的观念倒比古人要开明些,带着棺木赶路很是不便,不如烧成灰妥当,便与老松头商量了,在江边寻了块荒凉的空地,拉着棺木过去,堆了柴火,烧了足足一天,烧得的骨灰便拿个一尺来高的黑瓫装了带走。
明鸾自觉诸事已了,也是时候赶回广州与家人会合了,又悄悄回九市家中看过,凡是值点钱的东西都没留下,柑园等几处小产业也都叫章寂赠给了李家或是茂升元,连马车也给了盘家。她不想节外生枝,也没跟李家人打招呼,只是上山往自己种的药田看了一眼,将其中几株已经成熟的何首乌挖了出来,剩下的就全送给崔柏 泉了。最后她又去了瑶寨一次,跟盘月月道了别。盘月月知道她要走,很是不舍地哭了一场,又将自己新做好的一套女孩儿专用的弓箭送给她。
明鸾再看一眼这个曾经住了四年多的地方,带着几分不舍,与老松头夫妻踏上了归途。因为章家人都走了,茂升无也停业,老松头决定要陪明鸾重回广州,她没有推拒,收拾了行李,就去向崔柏泉与左四告别。
左四出门去了,崔柏泉有些不大高兴:“你这一走,我们是不是就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明鸾看着他,迟疑地说:“等到大赦的时候,你也可以回去的……崔柏泉抿着嘴,低下头不说话,明鸾心知他在难过什么,想要劝慰几句,忽然听见大门被猛地打开了,左四从外头跑了进来:“不好了,衙门里传来的消息,燕王反了!而且宣告奉太孙为君,要将篡位自立的昏君拉下宝座,辽东、西北大军也举旗响应!”
第六十二章 莲花井
沈昭容呆呆地站在路边,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今日大年夜,她正要去牢中探望父亲,在街边行走时,却忽然听到行人说起燕王起兵的消息,最令她讶异的是,燕王打出的居然是皇太孙朱文至的旗号!
她第一个反应是燕王在撒谎!但马上又反应过来,如果不是真的有太孙在手,燕王不可能做这种傻事,谎言太容易被戳穿了,他得不偿失。可见,太孙真的还活着!
可他怎么可能还活着?!既然还活着,又为何会传来他已身死的消息?!既然还活着,又为何不给他们送信报平安?!若不是以为他已死了,她一家又怎会生出别的想头,指望着能借别人的力脱离险境?若她早知道这个事实,一定会安安分分地在德庆待着……
她开始浑身颤抖起来,深感上天对她实在太过不公了,若燕王与太孙能早些起事,她母亲杜氏也许就不必死了,又怎会惨遭身首分离的噩运?如今人都没了,即使燕王与太孙事成,救出她父女二人,他们沈家终究已经家破人亡。
她忍不住蹲在街上放声大哭,路人见了,都窃窃私语,有人认出她的身份,四处宣扬一番,便再无人理会她了。她留在原地,直哭到声音嘶哑,有气无力,方才慢慢站起身来,挪动脚步往大牢的方向走去。她要向父亲禀告这一消息。
沈儒平听了女儿的话,第一个反应也是“怎么可能”?接下来又觉得:“是不是传话传错了?燕王指的是朱文考那小子吧?”
沈昭容摇摇头:“我在茶馆外听了好一阵子,清清楚楚,他们说的是前头先帝亲自下旨立的皇太孙。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她有些担心地问:“听说章家姑父也参与进去了,父亲,我们会不会受到连累?我就怕知州知道我们跟章家是姻亲,就把我们抓起来……”
沈儒平不以为然:“我们又不姓章,要抓也是先抓章家人!况且我本来就在坐牢。你一个小女孩儿,抓起来又有什么用?”他左思右想,忽然大力拍掌:“我明白了!你先前告诉我。章家被朝廷特赦了,结果他家才走没两天,燕王就带着章姐夫一起反了。这没道理啊!德庆离京城那么远。想必那特赦令还没到德庆,燕王与章姐夫就已经反了,那赦令又怎会送过来呢?会不会是燕王或你姑父故意造的假,其实是为了将章家人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