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章寂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心中原本升起的几分对长子的希冀之心又沉了下去,只勉强笑了笑:“这天气真热,好些日子没下雨了,又没什么风。早晚在院子里洒水,还是没觉得凉快,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呢?”
明鸾乐得他转移话题,便笑说:“我早上吩咐厨房多做些消暑的汤水,一会儿让人给您送来吧?”玉翟则道:“要是有冰就好了。咱们家才回京,窖里不曾备得冰块,不如三妹妹问怀安侯一声,若他府里有多余的冰块,就讨些回来使使?”
章寂忙道:“别胡闹,他也一样是今年才进京的,又只是个侯爷,能有多少冰?你妹妹这一开口,他说不定会把冰都拉过来,叫人家怎么过?”
玉翟咯咯笑道:“祖父说得是,朱侯爷还真有可能这么做呢!”
明鸾白了她一眼,对章寂道:“祖父忘了?前儿太医才说,您身体弱,受不住那冰块的寒气,就算真的要搁冰,也得离得远远的,怎么这就忘了?您要是真觉得热,赶明儿咱们派人往城外山上的庄子打扫去,我陪您去庄子里消消暑如何?山上虽然简陋些,但咱们是过惯了的,也没什么要紧,而且山上有风,比城里凉快多了。”
章寂还真的郑重想了想,点头道:“让老张打发人去收拾就是了,咱们且看看天时,再决定要不要去吧。若是这两日就有雨,继续待在城里也没什么,我这把老骨头还真不耐烦动;但若天儿一直热下去,那就真要去城外消暑了。”
明鸾连忙应了,转身去通知老张不提。
过得两日,还真的下了一场雨。暑气大为消减。章家上下松了口气,章寂也打消了出城的计划。明鸾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很快就把这点失望丢开了,朱翰之那边通过王宽捎了几张消暑茶的方子过来。她正兴致勃勃地拉着玉翟学做呢,盘算着学会以后给全家人顺带朱翰之都送一份去,连刚刚学会的礼仪规范都丢在一边了,急得陈氏不停唉声叹气。
在章家悠闲度日的同时,沈家父女也没闲着。大概是认识到安国侯府不会成为自家的助力,也无法接触到沈氏的事实,沈昭容改变了计划。一方面。她派出刚刚被赐下来的仆从设法结交安国侯府的下人,好寻找联系沈氏的机会;另一方面,她也督促父亲打起精神,写了几封信给祖父旧日的同僚、同年,希望能在朝中寻得一份助力。
沈昭容运气不错,随着承兴帝旧臣相继回归朝廷,过去曾经在翰林院任职的一些文官也纷纷返回了京城,虽然他们当中没几个人能继续回到翰林院。甚至大多数人都在排队轮候吏部选派官职,但这些文臣各有自己的关系网,师生、同乡、同榜等等。形成了一个极大的人脉网络。在这个网络中,虽然有与在朝的几位老文臣有交情,不用为未来前程发愁的精英,也有长年郁郁不得志,没有靠山没有人脉前程无光,只能在朝廷六部的低级官员级别上苦熬资历的人。大概是这些人看到当今皇上对舅舅一家似乎还算优容,又一向性情仁厚,料想这是条可以通天的光明大道,便也顺着杆儿往上爬,与沈家来往起来了。
没过几日。朝中就开始有声音,指出皇帝曾经与沈家女订下婚约,如今沈家女已经回到京城,皇帝却另选名门淑女为后,是不是有些不合适?虽然沈家已经败落,但毕竟是皇帝生母娘家。沈家女即便没有资格正位中宫,入宫为妃总是可以的。
明鸾听说这件事时,还真是大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沈家沦落到这个地步,居然还能蹦跶出花样来,连忙告诉了章寂。
章寂让章启去打听了一下,知道了那几个在朝中为沈家说好话的官员,便道:“这个某某人,他考会试时,沈翰林就是他的房师,多少有些香火情。当年沈翰林还想过为孙子求娶他闺女,只是被你大伯娘劝住了。这人性情孤介执拗,在朝中很不得人心,被踢到工部做个小小的郎中,算不上什么大人物。还有这个某某人,记得他老父与沈翰林是同榜进士,后来又一同进了翰林院,倒是有些交情。早些年建文登基不久,就把他一家子都赶回老家去了,新君登基后朝中空虚,他们父子赶回京城求起复,就各谋了一个六七品的闲职,也算不得什么。”
明鸾讶然:“祖父,您知道的事情真多呀!”
章寂叹道:“当初我跟沈翰林两亲家也相处得不错,他这人很会说话做人,叫人挑不出毛病,只可惜不懂得教孩子。他平日里跟哪些人来往得多,我都知道些,他刚考上进士那会儿,还有刚进翰林那会儿,因不清楚京中人情往来的规矩,还是我们家里派了人去帮着料理的。”
明鸾听得沉了脸:“章家对沈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他们却这样对我们!连累得我们全家流放不说,还害死了那么多人命,至今都不知道悔改。会教出这样的儿女,可见那沈翰林也不是什么好人!”她又劝章寂:“祖父,难道就由得他们再这样闹下去吗?要是真让沈昭容进了宫,沈家人的气焰就更盛了!”
章寂不以为然:“皇上哪会这么容易改主意?沈儒平身上有官司,沈昭容又有背约之举,皇上绝不会答应纳她入宫的。”
“可就算是这样,那些官员还愿意替他们说话呀!”
“那一定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实情。”章寂道,“这些读书人啊,虽然也有追逐权势的心,但对脸面是非常看重的。如果他们知道沈家人在南边都做了些什么,知道皇上对那些事一清二楚,一定不会帮他们说好话。我们虽也曾将沈家人做的事告知了亲友故旧,燕王府那边也有所耳闻,但一来我们回京后便少有与人往来,二来那些文官与我们勋贵以及燕王府都不是一路人,消息没有传进他们耳朵里,也无甚出奇。等他们知道自己被沈家人糊弄了,自然也就消停了。”
明鸾跳了起来:“为什么要傻等?咱们就该主动把这些实情宣扬出去才是!”
章寂却道:“少胡闹,你道为什么那些知情的人家都不肯将事情宣扬出去?好歹是圣上的母家,关系着圣上的脸面呢。再说,有些事情别人做得,咱们家却做不得。你别忘了你大伯娘也是姓沈的,沈家丢了脸,你大哥哥大姐姐也要受牵连的。”
明鸾抿了抿嘴,闷声应了,随便与他说了些闲话,回过头却去找章启,将事情始末告诉了他。
章启听了皱眉道:“你想怎么做?老爷子虽然顾虑得太多,但说得也有道理。咱们不好连累了你哥哥姐姐们的名声,更不该连累圣上的清名。”
明鸾却道:“四叔,您也太小瞧我了,我虽然生沈家人的气,但也不至于没了分寸。我是想,沈家人在德庆做了什么,这并不是秘密,只不过是岭南路途遥远,消息还未传过来而已。但是现在京城里也有不少人家知道实情,再过些时候,二伯父等一批武将进京,又有卞大人这些人回京任职,沈家人做的事还想瞒过谁去?现在皇上是已经定了皇后人选了,沈昭容谋求的也只是入宫为妃,等到她生母是杀人犯的消息传开时,她就算做了妃子,也要被赶出宫去的,更何况皇帝对她家的事是一清二楚,根本不可能给机会她进宫。那到时候事情可怎么收场呢?那时别说皇上了,就是咱们章家,也得跟着丢脸——大哥哥大姐姐好歹是沈家外甥啊!”
章启恍然,忙问:“那你有什么主意?其实这事儿除了皇上,别人都不好下手,要是皇上能发个话就好了,皇上发了话,那些官员也不敢再提此事。”
明鸾摆摆手:“皇上性情温厚,就算发了话不会纳沈家女,沈昭容也不会死心的,天知道她还要使出什么诡计来?万一她昏了头,利用舆论逼皇上,皇上难道真能狠得下心不顾母家的名声说出真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