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知道自己父亲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听到这句话,始安公主仍是吃了一惊。
看着那张老脸上的疑惑,她低低地冷笑一声,“父亲,当年您与皇后成婚前夕,张娘娘诞下一子,因乳母照顾不周,着凉高烧,刚满十天便夭折了。张娘娘为其取名行沧,葬在京城外。而叡昕是大哥的长子,九年前中秋家宴上,一名内侍行刺二弟失败,仓皇逃跑时撞飞乳母怀中的襁褓,叡昕因此坠楼而亡。”
这么一提醒,圣人有点印象了。
当时,他还是太子,好不容易遇到可心人,觉得天天给未来太子妃送各种礼物,远远不够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便撸起袖子来亲自操办婚仪,让大周所有人看看自己是有多么的宠爱妻子。
成婚的前一天,有宫人来道喜,说张良娣又为他添了个儿子。
他嘴上答应会去看看,转头为了床帐上的鸳鸯图案不够精致,揪来绣娘,亲自监工修改。
然后成婚,共度良宵,新婚燕尔……等他想起自己多了个儿子的时候,京城外一块风水宝地已经耸起一个大大的土堆。
他甚至没给这个早夭的孩子取名,更别说对他有什么感情了。
至于叡昕么……又不是川儿的孩子,何须在意。
如今始安公主当着这么多内侍宫人的面提起这桩事,而自己一开始居然没想起来,圣人老脸有点挂不住,忙装出哀痛的样子:“近来我思念川儿更甚,又担心皇后的身体,夜不能寐,一时恍惚,没想起来。”
他轻咳两声,转开话茬,“这两个灵位怎么能在佛堂?不是应该供奉在京城的寺庙里吗?”
“那可就得问问罗行洲了。”始安公主道,“是他修缮的佛堂,日日监工,除了他还能有谁悄无声息地把灵位放进佛堂里?”
圣人想起那晚自己与皇后去佛堂查看修缮进度,结果发现罗行洲鬼鬼祟祟的,还发现有孕的东宫宫人。
他明白了。
罗行洲一直记挂着弟弟与儿子的死,还把这笔账算在他与川儿的头上!
圣人脸色一变,自己岂不是又成了害死川儿的帮凶?
始安公主默默观察了会儿圣人的脸色,“父亲,佛堂如今是为二弟祈福之地。女儿虽为姐姐与姑母,但认为此事实在不妥,故而向父亲禀明。父亲既然已经知晓,女儿告退了。”
圣人烦躁地挥挥手。
始安公主福身,退至殿外。
她看向巍然不动的俞烨城,笑道:“俞将军好奇我为什么要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哥哥吗?”
“不好奇。”俞烨城回答的干脆。
始安公主掩嘴笑了,“因为我讨厌罗行洲,他这个人装得人模狗样,藏着一身戾气,让我看着就恶心。可是我与他一母同胞,他如今在劫难逃,难免火会烧到我的身上。所以,在火势蔓延之前,大义灭亲方是上上之举。若是藏着掖着,只怕要被他牵连得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了呢。”
俞烨城沉默不语。
始安公主啧啧摇头,“反正你遭殃了的话,那位晋公子就是我的人了。”
“……”俞烨城轻咳两声。
“哎呀呀,原来你这块铁疙瘩也是有软肋的?”始安公主爽朗笑着,脚步轻快地步下台阶。
走过空旷的殿前广场,她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殿。
如果不是有人提醒,她根本不知道佛堂的观音像后居然藏着两个灵位。
自从罗行川死了,她都没什么心思和心爱的男宠们玩闹了。
她其实挺喜欢同父异母的罗行川。
罗行川做皇帝,虽然有点爱管闲事,约束有点多,可至少她能够享受荣华富贵,高高兴兴地过一辈子。
若罗行洲登上宝座,怕不是没几年,她会沦为亡国公主。
万万没有想到罗行川会百密一疏,遭人杀害,眼见罗行洲会离龙椅越来越近,她越发焦虑不安,却又无能为力。
直到孟棋芳揭发罗行洲的罪行,不久后公主府花园里的银杏树上多了一只灯笼。
灯笼里有张纸条,叫她去看看佛堂的观音像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