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瑛立时清醒过来,披衣坐起沉静道:“不要急,你且慢慢说来。”
云罗捯了几口气,终于勉力有了些条理,“今日晨起跟着郎君的小厮来了主院,叫我拦下了,问他进来作甚么。他说平日里自己给郎君套车,送郎君上下衙。
今日卯时郎君还未过去,他便到主屋来找。我进来想叫姑娘郎君起身,却没看到姑爷。”
“那小厮现在何处?”李瑛提上屋内穿的丝履,走去案边。
“我找了个藉口搪塞他,说郎君替宫里办差事去,这几日不必去衙门,”云罗绞着袖子,有些忐忑似的,“姑娘,这样使得吗?”
“很好,”李瑛淡笑着点点头,又交待,“你去府内马厩转一圈,就说我有友人今日相约击鞠,留两匹好马出来。”
云罗面上有些疑惑,但并没多问,只领命去了。
屋内唯余李瑛一人。她在案上翻找片刻,从镇纸压着的字帖下面翻出一封手书。展开来内容简短,没有题名落款,但分明是柴绍那笔圆融字迹。
“应父所召,漏夜迢迢。山高路险,万望珍重。
曲江芙蓉,不见春草。结发同心,至死方别。”
她微微一笑,将那纸条丢进香炉中,看着它无声燃着,寸缕成灰。
在屋内箱奁简单收拾下,云罗便快步掀帘回了主屋。
“姑…姑娘,”她扶着肋喘匀气一一回禀,“已将马牵出来栓在后门了,早上那小厮我也给他放了假打发回去几日。”
又迟疑问道:“姑娘,现下咱们要做什么?”
李瑛提了两个不大的包袱出来,向她眨眨眼笑道:“你可还记得十岁出头时,父亲曾带咱们去鄠县的一处庄子消夏?”
云罗想了半晌,缓缓道:“彷佛是有这么回事。姑娘那时总是和二郎下河凫水,把夫人气得不行。”
话一出口她便觉出失言,涨红脸讷讷不语。李瑛却只笑笑,轻声道:
“咱们这便归家去。”
——
芙蓉阁约有九丈之高,登顶可俯瞰曲江池。此时已近初冬,不见春日绮丽花树。高处风大,即使披着大氅也感到十足凉意。
刚刚从府中来的路上,两人买了些糕饼饮子。此时在阁顶一一铺开,彷佛是来郊游的。
“姑娘,我们这是…”云罗将还有些余温的饮子捧在怀里,凑过来低声道,“作甚么在此地喝风呀?”
“且等等。你若是冷,便下去找家茶铺坐会儿。”李瑛捏了块点心咬着,倒是很自在的样子。
云罗忙摆摆手,将大氅裹得更紧,一边打量着阁顶上的其他人。
今日算不上十分晴朗,又不是官衙休沐,来游玩的人十分少。坐了半炷香的工夫只碰到一位夫人,似乎是认识李瑛的,暗中瞧了好几眼。
云罗正想问问姑娘是否认识那夫人,又有一人爬上了阁顶。
那男子一身粗布短衫,袖口肘部和衣裳下摆还有些裂口,似乎是被火燎过。他的身量不高不矮,看上去是个艰苦度日的汉子,唯有一张脸肤色微深但仍算清俊,大抵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
他背着手站在阁顶槛前,似乎望着比曲江天际更远的地方。
待到另外那位夫人走了,这少年走过来向她们二人抱拳一礼,“在下受柴大哥所托,来见夫人。”
原来李瑛看柴绍留下那封手书时便读懂了。他们春日里曾一同来曲江池坐过游船。那时桃花开得正盛,傍晚则有笙歌画舫,目不暇接。
她那时曾随口提到,若下次来还希望能攀一次芙蓉阁。因而读了那信,便知他在这芙蓉阁还有后手安排。
“有劳你。他可有什么东西留给我?”李瑛亲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