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香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现,一个人能把自己的恨意掩藏得这么好。她从来是想哭的时候哭,想笑的时候笑,想发脾气的时候可以大发脾气,老爹最多气呼呼地揍她一顿,打得她嗷嗷乱叫。这样简单的事情,对于淳于翌来说,却似乎很奢侈。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上前从背后抱住淳于翌,“翌,我不习惯这样的你。”
淳于翌低着头,声音哀默,“有些事情,你根本无法体会。”
“我知道。所以你愿意把这个地方给我看,我很高兴。”荀香把脸紧贴在淳于翌的后背上,越发轻柔地说,“不过老爹说过,恨是最不好的情绪。它就像沙漠里的风暴一样,会瞬间淹没掉一切。我们这些长期在沙漠里生活的人,一直记得老人们说的一句话。再努力走一走,前面就是绿洲。再忍一忍,就会有水源。你知道月牙泉吗?如果你见过,就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奇迹。永远都有更糟糕的情况,但也永远都会存有生命的希望。”
“是在告诉我,人生其实是充满希望,海阔天空的吗?”
“对,对。你知道我书读的不多,劝人也劝不好。”荀香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我总算是知道,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了。”
淳于翌转过身来,微笑地看着荀香,“大有进步。”
“你笑了就好。”
“走吧,这个地方本来就不适合你。我只是想让母亲见见你这个儿媳妇。”淳于翌拉着荀香就要往外走,荀香却拍了下淳于翌的肩膀,“你等等。”而后径自走到冰棺前面,低声对棺木中的人说,“皇后,我叫荀香。你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地守护他的。”
说完,荀香又快速地跑回到淳于翌身边,跟着他一起回到了地面。
下山的时候,漫山的桃花,铺就了一张粉色的花毯。踏在那张毯子上,仿佛走入了一片世外桃源。淳于翌问荀香,“刚刚,你偷偷跟我母亲说什么了?”
“说你是个脾气又臭又硬的太子啊。”
桃花飘落在淳于翌的头上,他丝毫没有发觉,只是露出一个“我不相信”的笑容。荀香盯着他看,脑海里面忽然跃入“人面桃花相映红”这样的句子。晚霞在他的眼中铺展成绚烂的颜色,缤纷的桃林给他做了绝妙的陪衬。那一刻,男人的身影跃入香山黄昏的胜景中,有了一种激荡人心的美丽。
“喂,我是不是没夸过你啊?”分别的时候,荀香抬头问淳于翌。
淳于翌正在跟小顺子核对回宫后的口供,并没有专心在听。
算了吧。荀香得意地想,只要她自己知道就好。
*
荀香已经渐渐地适应白马寺的生活,简单,枯燥,但不用
耍心机,动大脑。她已经很好地融入了大小和尚们的圈子,偶尔还能跟他们扯上几句关于佛经,或者世俗的话题。
但聊着聊着,有的时候话题就会转变方向,变成一些平日里不常听到的家长里短。因为和尚们经常被京中的达官贵人请去做法事,多少能接触到一些荀香所不知道的新鲜事。
就像某个大人嗜酒如命,或者某个大人私交甚广。谈及一些特别大的人物时,会象征性地用代号来形容。好比代号松山的,是一个叫炎松林的人。炎氏家族在大佑究竟有多么显赫,想必不用过多地描述,单看如今当家的炎松冈是大将军,双胞胎弟弟炎松林是刑部尚书,就知道其权势无人能及。
炎松冈常年在湄洲,和尚们鞭长莫及。但炎松林的府邸就在京中,本人还十分信佛,因此时常有一些关于他的小道消息。
说他喜欢童女,曾经派人把一个村子里面初潮刚过的女童全都抓进府里,供他一人享乐。还说他拿处子的血炼制丹药。
荀香听了之后,曾有几晚一直做噩梦。梦见一个长得奇怪而又恐怖的大叔,追着她满山地跑。
她把这件事情告诉绿珠,被绿珠取笑了好久。
之后,空禅派寺里刚刚出家的小和尚下山修行,荀香在白马寺都快长出草了,便向空禅毛遂自荐。
彼时空禅正在禅房里打坐,乍一听到,怀疑自己听错,“太子妃要下山化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