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房安静回荡着古琴的泠泠弦声。
连生熠拥有的乐器种类,远远超过了她擅长的类型,音乐房旁边的小小乐器房,还闲置着古琴、贝斯、吉他。
几乎囊括了所有弦乐器,寄托着一位素未谋面的母亲,对孩子的溺爱。
因为熠熠说,这些都是妈妈工作回家,给她带的礼物。
并且希望,连生熠可以学会它们。
“但我学不好古琴。”
连生熠专注的看钟应调弦,“我觉得它太难了。”
钟应调整着这张久未使用的桐木琴,笑着问:“你是小天才,怎么会觉得难?”
“因为它和其他弦乐器完全不一样。”
小女孩的眼睛满是困惑,没法完美的表达感受,“我弹奏它的时候,觉得非常悲伤、非常痛苦,手指划过琴弦,就会不由自主的去想伤心的事情。但是……”
连生熠声音顿时扬起来,“我不伤心呀。可我弹奏它,就想掉眼泪。”
钟应听着她直白的讲述着古琴带来的痛苦,却沉默的勾了勾弦。
铮铮琴弦,利落铿锵。
古往今来,琴抒其志,琴奏其心,弹奏的人处于什么状态,指尖的琴弦就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
伤心的不是弹奏古琴的连生熠,而是她压抑的灵魂,在借着琴弦低声啜泣。
然而,钟应浅淡笑了笑,为连生熠找到了最好的借口。
“也许是这张琴的弦音太低沉了。”
他修长手指抚抹剔挑,按弦奏出一段凝重悲痛的旋律,“所以,它正适合杜甫晚年的诗句。”
话语间,流畅低沉的琴弦,回荡在隔音良好的音乐房。
连生熠那一丝丝的困惑,随着钟应的琴声,变成了一句句诗词。
国破山河在,物是人非事事休。
她期待的《春望》,正该是古琴深沉、哀婉的调子,也该是钟应缓挑琴弦、急勾中指的姿势。
连生熠神色惊喜,伸手拿起了朝露。
无须钟应停下等待,更不需要喊出“1、2、3”的节奏,她立刻就能接上旋律,为这曲《春望》送入草木春深的伴奏。
钟应弹奏着《春望》,依然能清晰听出连生熠的弦音。
远比隔着网络的视频更为纯粹果断,声音颤颤,宛如一位历经苦难的老人,手抚残垣断壁,潸然泪下。
这是一首哀乐哀曲,古琴与二胡两种能作伤怀悲戚之音的乐器撞在一起,便是无法抵抗的风浪。
春雨如丝,却浇透故人心。
《春望》虽短,但道尽凄苦意。
钟应听得二胡的弦愈发虚弱,正像杜甫说自己满头白发颤颤巍巍似的,站立不住。
他心中感慨连生熠对情绪的掌控,却听见那弓毛,克制着痛苦般刮过银弦,远远超过了一首乐曲承载的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