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墙上贴着一个标牌,绿底黑字,写着床号。
沈微星看着闭的掩饰的门,手指刚抬起而后又放下,生出一种想逃的心思。
关于沈父在她走后的所有事情,都是沈微星的妈妈告诉她的。那个女人在临走前一个月,出去过一趟,回来时病的更重了。沈微星那个时候作为陪床家属,每天都打着地铺躺在地上,所有钱都交医药费了,她甚至连垫子都买不起。
每次睡到干硬的地上,第二天醒来后脊的骨头就疼。那是被咯疼的。
那个时候她的体重大幅度降低,不吃饭的原因无非两种,一则没钱,二则没时间。
沈母每在她睡前,都会小声在她耳边轻声念叨沈父的病情,沈父的现状以及沈父的医院。
不知疲惫,一直到临死前的最后一刻。?
第92章、星星点灯(二)
沈微星推开病房门,看向唯一没有空着的床位。
比起六年前,沈父苍老了不少,他坐在床头,佝偻着肩膀,头发长且油呼呼的,落下时遮住他的眼睛,在光线下显得萧条且萎靡。他的脖子上绕着白色的绷带,脸上挂满了青紫色的伤口。
阳光很亮,空气中漂浮着细细的灰尘。沈父靠在斑驳的墙面,听见声音,在一缕细光中抬起了眼睛,问:“你是谁?”
短短三个字,确实让沈微星体会了一把不解,疑惑,愤恨以及可笑。
她几乎不敢相信地快速走了几步,在接近病床时,忽然停下,“你不知道我是谁?”
沈父声音很陌生的问:“我应该知道吗?”
沈微星看着他,千丝万缕的情绪在眼睛中闪过,消失殆尽。小的时候,哇哇大哭的小女孩无助惊恐地看着沈父暴虐,等到有抗衡的能力时,可以与之在争执中动手,虽会损伤过重,但却脱离了束手无策的时候,倒也挺不错,现在终于等到她比他高上一截,他却不记得了,仿佛那些年的噩梦困住的只有她一个人。
凭什么呀?
沈微星悲哀的想,压制在心头的阴暗面逐一浮上来,妒恨的情绪一点点侵占她的大脑,神经。
她嫉妒沈父可以忘记的如此彻底,也恨沈父可以忘记的如此彻底。
沈父看着眼前的人,莫名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只是这感觉还未消化便被后怕侵蚀。女人从推开门进来,看她的眼神犹如在看仇人,手上若是有刀势必会砍过来。他有些害怕,屁股往后面移了下,估算了护士站到病房的距离,到时候见着情况不对,他就直接跑。
沈微星注意到他的动作,冷笑一声,迈着步子缓缓向前,不似刚才那般步履生风,“你不知道我是谁?你这个人是有多冷血,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识了吗?”
话刚落,她停在床头柜前,腰身微微俯下,眼神含着幸灾乐祸。
她想知道,时隔六年,这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女儿站在面前时,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不出她所料,刚才还坐在床上格外平静的沈父,瞳仁一缩,眼神惶恐。他抓着床头的铁杆,想把自己藏起来,身体瑟缩,无助可怜。
难怪他会觉得害怕。
可沈洪峰告诉他,沈微星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怎么会忽然回来了?
沈父心里一万个疑惑,一会儿想喊护士求救,一会儿想出院找洪峰,哪一个都是办法,唯独和沈微星死扛着不是。当然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单纯因为害怕。
“对了,我觉得您应该忘记了,毕竟我这个女儿在你眼里就是一块没用的垃圾。”沈微星欣赏够了,在床沿找个位置,不紧不慢的说:“够你输牌发泄,够你喝酒发泄等等等等。你打我最惨的一次,应该就是骨头出了问题吧。”
沈微星说完,沈父又是一抖,她便又笑了,说:“我今天来不是找你算账的,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我妈去世了。”沈微星手撑在床沿上,肩膀紧紧绷起,仿佛嘴里说的人和她无关,“已经好几年了,过几天就是她的忌日,我在看她之前,来看看你。”
话落,她的眼神在污渍的床单是撇了眼,轻薄如翼,不足以在即将到来的深秋蔽体,下了结论,“你也不怎么样,怎么就值得那个女人对你死心塌地,咽气的时候都记着你。”
沈父在她说完后,不解的问:“什么意思?”
“知道你为什么会住这里吗?那个女人把她打工攒起来的钱全部留给你。”沈微星眼神漂浮,声音像是含着叹息,“连住icu都不乐意。”
沈微星啧啧了两声,正眼看向沈父,问:“我真的很疑惑,她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呢?救命之恩,可能早就报完了吧。”
沈父垂着眼睛,盯着手臂上厚重的石膏,刚打上去的时候没感觉,怎么现在却觉得沉甸甸的,要将她的胳膊压断。
沈微星想起搬家多次,从未见过的房产证,一时间,心里大约有了判断,“她应该把家里的房子也给卖了,你值得吗?值得她问你死心塌地吗?”
时间静止了几秒钟。
沈微星盯着沈父的发旋,看着稀疏的白发,褶皱的皮肤,心里五味杂陈。以至于沈父抬眼时,她躲闪不及。
沈父问:“你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些?”
沈微星点着头,丝毫不避讳,“我就是想看看你这种人会有什么反应,会后悔吗?是难过还是高兴?这样我过几天就可以转述给她听。”